马云腾瞪圆了眼睛,也被他震惊得无以复加,过了好半晌,他才明悟过来,暗骂道:“你都不能下地了还怎么应值?我看你就是想白蹭一份薪水。”
他喝了一口茶压惊,“真踏马高明,杂家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既可以躺平,还可以拿钱。
天下竟有此等美事。
“曹右甲啊,杂家知道你是心忧公事,但是这先例不能开啊。”
马云腾故作矜持道,“这口子一旦开了,杂家担心以后人人争相效仿,都这么爱岗敬业,皇家供不起啊。”
但他心里却想道:“等这先例开了,杂家就先去整点伤试试。”
曹尘与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目光一转,看向裴十三问道:“裴队使,有银子吗?”
他从李玉瑶那挣的金子,因为连番开销,已经用得见底了。
裴十三懵了:“说好的前尘旧怨一笔勾销,现在再见面就视作初识。可是谁初识的时候,就管人借钱啊?”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还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有,这是十两纹银,再多……我也没有了。”
她的银子刚也贿给了马云腾。
“你可真是我的亲队使!”
曹尘接过银子,就喜滋滋地笑道,随即示意卢媞将银子递上去。
裴十三被恶心坏了,撇过头去,心想真希望这辈子没认识此人。
马云腾板起脸:“这是何意?”
曹尘摩挲轮椅的把手笑道:“马爷,您忘了?在品宣楼里,我借了您一壶好酒,如今这是依约还您酒钱呢!”
裴十三嘴角抽动,他可真是什么都编得出来,这脸怕是摆设吧?
那边马云腾却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道:“哎呀,杂家差点忘了。”
说着,他赶紧将银子揣起来,转而又笑道,“哦对了,你刚才说你要应值?镇邪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啊!”
他提起笔,就将刚才休沐半月的册子给改了,变成“正常应值,但考虑到其身体原因,酌情暂不派发案子”。
曹尘心满意足地笑道:“多谢马爷!对了,卑职还有一事相求。”
马云腾正自高兴呢,摆手笑道:“你我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曹尘看一眼卢媞,说道:“马爷,我昨日在路上捡了一名婢女。魏国律法,平民不得养婢。而且她是教坊司的贱籍,我若想收留,这手续难免不对付。”
“不知道马爷与户部那边可熟,能否替卑职给她安排个名分?”
马云腾打量一眼卢媞,心说这姑娘长得可像瓷娃娃一样,既可爱又好看,相貌端正,气质高雅,不似贱民。
“怕是哪家的闺秀。”
他寻思着。
不过一个贱籍,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他抚着下巴笑道:“原来是这等小事,说起来,你也不算平民。”
“等你过了试用期,就是正式的镇邪司中事所成员,享受官衙俸禄,也算半个官差,养一个婢女不算事。”
“户部那边杂家会通个气,暂时将她转到杂家名下,先给你用着。等你以后成了百户,再正式转籍过去。”
他今日收了不少银子,心情畅快,当即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
若是他知道这卢媞是原兵部侍郎卢政达的女儿,怕是要哭死。
他最怕麻烦。
曹尘大喜道:“多谢马爷!”
说着,他甚至想从轮椅上站起来,给他行个礼,却没站成功。
一旁的卢媞听到此话,却立即跪到地上,叩谢道:“多谢大人!”
她明白,直到到了此时,她才算真正安全,只等户部那边调籍。
而这一切,多亏了曹尘。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曹尘”这个名字,并且深深将其记在了心里面。
裴十三有些吃味,原来他冒死回到镇邪司,是为了这个小娇娘。不就是年轻了点、玲珑了点、可爱了点……
“九出十三归,记得还。”
她咬牙说道。
这银子可不是白借的。
曹尘不以为意地笑道:“裴队使放心,欠你的我一定还。但是你欠我的,我也记得清清楚楚,迟早要讨回来。”
裴十三一怔:“什么意思?”
曹尘抚着轮椅摇头道:“这世间的事,向来没有回头路。所谓前尘旧怨,一笔勾销,那是你的尘与怨。”
“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但是你欠我的,得看我愿不愿讨。”
这话说得模糊,一旁的马云腾和卢媞听得云里雾里,心想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纠葛?什么欠的、还的……
难道是……情债?
马云腾的眼里亮起光彩。
可是裴十三听懂了,自己说前尘旧怨一笔勾销,那是她对曹尘的选择。当日曹尘骗她、玩弄她,偿还清楚。
可是自己卖了他,害他险些被白芍埋杀,这却是她欠了他的。
原不原谅,就是他的事。
而曹尘现在并没有原谅,所以未来有一天,他还是会找她清算。
到时候,他甚至也会和昨夜的她一样,说一句:“你若能接下我一腿不死,那么前尘旧怨,就此一笔勾销。”
当裴十三能从他的手下活下来,两方的账才算是真正的清了。
裴十三沉下眉,很想问他一句:“你就不怕我现在直接杀了你?”
但是她知道,这话不适合在镇邪司里问。这个世界很大,他们现在接触到的镇邪司,不过是冰山一角。
连外围都算不上。
真正的镇邪司是庞然巨物,是让魏国、右相和东宫都忌惮的存在。
所以她只是冷哼一声:“曹右甲,那本队使就等着你来讨账!”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马云腾张望一眼,才走过来附耳笑道:“曹右甲,杂家提点你一句,这女人……有时候得哄着点,别硬来。”
说完,他又想起来曹尘在品宣楼里左拥右抱,享受三位贵妇人捏腿争宠的情景,不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踏马的,杂家好像教不了他!
“滚!杂家要休息会!”
他将曹尘轰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他才熄了驱魔香,倒上茶水慢慢看卷宗。
门外曹尘与卢媞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须臾,曹尘才低声解释道:“兴许是到了更年期,推我走罢。”
卢媞很想问“什么是更年期”,但是她忍住了,推动轮椅离开院子。
啪!
不远处却响起摔杯子的声音,有人怒吼道:“这队里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