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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时御刚醒来的那一刻,整个病房空无一人。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不知此刻是何年何月,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发现自己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脑子有点混乱。
他在病房里搜索那抹纤细高挑的身影,和那张他坠楼前仍惦记着的脸庞。可没有,病房里没有唐希恩的身影,他心里有些失落,像被遗弃的小孩找不到妈妈那样,脆弱又无助。
他的视线继续在病房里每一个角落搜索,最后终于看到放在沙发上那个熟悉的行李袋,还有地上那双他熟悉的高跟鞋,他立马就安心了,躺在床上静静等她出现。
当看到她穿着他熟悉的睡衣,红肿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时,他感觉一切都安稳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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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傅时御要4-6小时候才能喝水进食,故而唐希恩自己也没有吃饭,让护士进来换过输液袋,这就关了灯,在一旁的陪护床上躺下。
傅时御刚醒,没有睡意,唐希恩要等凌晨两点给他喂水,便也就不睡了。
俩人一个躺在稍高点的病床上,一个躺在紧挨着病床的陪护床上,手紧紧牵着,一刻都没有放开。
唐希恩情绪渐渐平复了,开始考虑傅时御伤后一个月的生活安排:“医生说你要至少卧床两到三周,你要回B市,还是暂时住在这儿?”
“回去吧,”傅时御声音沙哑,“回自己家方便,住医院总觉得心情不痛快。”
“好。那我让路航安排一下,咱们坐车回去吧?别坐飞机了。”
“好。”
想起路航说,傅时御昏迷前交代过,不能告诉傅家人,唐希恩便又问:“确定不让爷爷和你爸妈知道吗?”
傅时御“嗯”了一声:“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身体受不住。没多大事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唐希恩没说话了,算是默认傅时御的决定。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俩人的手仍是紧紧牵着。
黑暗中,傅时御突然笑了一下,问:“你接到电话,知道我受伤的那一刻,是不是很害怕?”
想起今天所经历的一起,唐希恩呼吸一窒,喉咙发紧,低落道:“很害怕。我都做好你下辈子要瘫痪的准备了。”
“如果我真的瘫痪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希恩没答,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办?”
傅时御笑,笑里都是苦涩:“希望你重新找个爱你的男人,结婚生子,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一听这话,唐希恩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喉咙哽哽的,一口气压在胸口,很难受。
想哭。
她光是想到自己放开傅时御的手,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别的男人取代傅时御,做傅时御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那种画面,足以杀了她。
她平躺着,用力喘息着,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突然间又泪流满面,声音破碎却又笃定:“我不要……就算是你没了……我也不会找别人!”
傅时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喉咙发哽,鼻腔紧绷,眼眶湿润。
大手紧紧牵着的那只小手挣脱开了。
他听到陪护床窸窸窣窣一阵,接着便是拖鞋与地板接触的声音,从陪护床那一侧,绕到病床的另一侧。
他知道她过来了。
他伸出手臂。
下一瞬,她躺上病床,枕着他的手臂,脸埋在他颈间,手臂则圈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蜷缩在病床的边缘。
“等你病好了,”她柔柔道,“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冲动的波澜。
这个决定,不是在刚才的一瞬间才有的,是她下午在飞机上就想好的。
在不知他死活的情况下,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奢侈,但不是不可达成。
她说:“之前你还没从手术室出来时,我就想好了,万一你没了,我会征求你父母的同意,用医学的手法,生下我们的孩子。”
有了孩子,就算将来他没了,她也能带着他们的孩子、带着对他的爱,有寄托、坚持、坚定地走完这一生。
她这样的勇气,与当年决绝地生下她的李妙莲如出一辙。
皆都因为太爱那个男人,就算是分离,就算知道单亲妈妈的路不好走,都想留下挚爱的子嗣。
虽然她童年困苦,可她从没埋怨过李妙莲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在感谢李妙莲给了她生命的同时,她从小到大矢志不移的都是同一目标——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要对得起李妙莲当年生下她、养大她的那份辛苦。
所以她没有自怨自艾,没有自我放弃,所以她才有今天。
她带着对生命的敬畏活着,在爱上傅时御后,在傅时御遭此意外后,她清楚地知道,她要自己最爱的男人,生命能够得到延续。
她抱着不发一言的傅时御,喃喃道:“我都有你的孩子了,你让我还怎么去找别的男人结婚?”
傅时御仍旧是没说话,但是她从自己与他紧贴着的面部肌肤,感受到了一丝湿意。
他哭了。
他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其实他也害怕自己没了。
他在坠落的那一刻,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家里那一老一小怎么办?
老的对他寄予厚望,他没了,老的也要去半条命吧?
小的那么漂亮,他给呵护得滋滋润润的,他没了,还有男人这样爱她吗?应该没有了。他是最她的男人,没有人能比他更爱她了……万一她再找的男人欺负她,给她气受,那他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上来吧?
昏迷后,他整个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情,在梦里,操碎了心,最放不下的,还是她。
他想着她,念着她,吊着最后一口气,与大脑的疼痛做斗争,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他家的姑娘还等着他回去!他一定不能死!
最后,他活过来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只要他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
“你怎么不说话呢?”她动了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
他咽了咽嗓子,把喉间的痛楚压下后,抬起手臂,轻轻捻着她秀气的耳垂:“得先结婚才能生孩子。等我病好了,咱们就结婚吧。”
“好。”她捂着脸笑,“结婚吧,傅先生!”
他这会儿特别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爱她,可他背部有伤,动都不能动,仅能用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身体,紧紧的,就像他们相连的命运那般,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