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想见的时候就不见,相见的时候便见,把他当成挥之即来呼之及去的家狗吗?
苏瑾甚至觉得自己现如今的姿态可笑极了,他耸了耸肩,带着满不在意的眼神淡然离去,连背影看起来都那么孤傲。
冥王看到人终于走了,这才站在了窗子前说:“人已经走了,要本座进来吗?”
里头是一身短促的喘息,冥王又说:“看样子你的情况不太好,唤鬼医来瞧瞧?”
屋子里头并没有任何回音。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我会让鬼使在外头守着,不会让苏瑾和其他人进来的。”说罢他就转身离去。
屋子里的光线无比黑暗,只有偶尔外头廊下的烛光漏进来一点,但还是瞧不出一点点桌椅摆件的轮廓和模样,所有的东西都被影子给吞没了。秋竹佝偻成一团趴在地上,低低地喘息着,呼吸弱的好像就快要断了一般,他的身子一起一伏,至少还活着。
而他的后背,凸起长出八只锋利的爪子,是当初同孟悦一战的时候突然长出来的那八只脚。八只脚扎在地上,扎进了厚重的石砖里,留下来或深或浅的坑,而他则是腹背受敌,喘息声犹如受了伤的野兽在进行最后的嘶吼,没有人知道他的嘴里是没有外露的獠牙还是已经被打碎和血吞了的利齿。
整个人犹如一团黑色的阴云,身后的八只如镰刀一般的脚看上去狰狞而又富有力量。
三年来,这些东西还是第一次从他的体内钻出来。
他曾以为,除了问青意外,他同从前的黎策已经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了,可是这一刻,记忆又重新帮他追溯到了多年以前,那是噩梦的开始,那是痛苦的延续,那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一夜。
苏瑾的剑,像是割开心口的冰刃一般刺进来,最痛的不是伤口,而是那伤口所代表的意义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死去,这样子,大家才能够真正平息。
可是,他又看到师父三番两次冲上天界——为他!
只因为看到了那些,所以无论如何,他刺进来的冰刃如何的痛,都好像被融化了,化作一团春水,滋润心脾,难以忘怀。
从他和问青达成真正的交易的那一刻,他从一个被魔气附身的人转变为了宿主,就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师父面前,即便不是曾经的脸,即便曾经的自己在师父的记忆中慢慢淡去,他仍要这么做,他不能离开他。
他身后的那些东西,他也是第二次长出来,并不知道如何去加以控制,甚至也完全不知道怎么收回去,在这之前,恐怕他是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了。
当他喊出那一声“滚”的时候,他又是恐惧又是失望,因为恐惧会被发现,因为失望不能以这表象示人。他不是真正的他。
冥界从来都没有白天,永远都是黑暗的,而他也该永远都活在黑暗里,活在表皮之下,活在虚伪与欺骗当中,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当不成狂妄的赌徒,去赌一赌,当师父知道他没有死的时候,他会不会接受自己,还是自此死生不复相见,各自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