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工资低,角亥台的临时工难找。
许台长说服市局的秦局长,在台站建一个动物观测站,主要目的是通过所养的鸡来观测塌陷的动物预兆。
许台长亲自找来一个临时工,都叫他小方,貌奇家贫个子矮,夏季种菜寒季供暖全年养鸡,计划用养鸡的收入增加临时工的一部分工资。
鸡的收入不能全给了临时工,台站职工要搞点福利,相当一部分要回报给投资的市局,不然市局把项目投到各县去。
一千只鸡雏,长大八百只,三百五十只母鸡接着养。计划把公鸡分三部分处理,台站一人分二只,给市局一百只,其余的卖了增加临时工的工钱。公鸡和母鸡分了舍,上午联系好烧鸡坊明天来抓公鸡,今天夜里鸡就丢,专丢公鸡还没全部丢光。市局赶紧派人抓走剩下的九十只公鸡,临走的时侯,李科长说:“许台长,还欠我们十只公鸡啊。”许台长只好说:“过几个月用鸡蛋补上。”台站的人一只鸡没得到,许台长说:“大家别急,还有鸡蛋。”乌焦青说:“这不是扯蛋吗,是吧——,都明白的。”
市局抓走公鸡的当日是杨光值班,晚饭前他找到小方,“哎,杀二只鸡炖喽。”“干啥?”“吃!”“你跟许台长打过招呼吗?”“你偷鸡跟许台长打招呼哇?”“我没偷!”“得了吧,你不但偷鸡还偷煤,许台长不知道,我们值夜班的能不知道吗?”小方眨巴眨巴小眼睛竖起一根指头,“杀一只。”“杀二只。”“二只你一个人吃不了。”“吃不了我拿走,杀公鸡啊。”“母鸡群里留下的公鸡太少,就杀一只公的一只母的。”“也行。”说完杨光用手一指,“就这只母鸡和欺负它的公鸡。妈的,还跳人家背上去踩,什么东西,挨踩了还美滋滋的,全他妈的杀了。”杨光看着小方抓鸡杀鸡褪毛剁成肉块,肉块在沸水中焯过以后炖上才走开,心里想:“你立马去告状,这鸡我也能吃进肚子里。”他没有回值班室,逛到前面的小卖铺卖了一瓶白酒拎了回来,等着锅里的鸡肉熟。
第二天,陈信刚杀了一只公鸡。第三天,乌焦青杀了一只公鸡。黄汉鄂胆囊有病,不敢吃肉。杨光再值班还想接着杀鸡,鸡圈里就剩下遍地的鸡屎,许台长把希望下蛋的鸡全部卖光。全台人一同行动,向许台长控诉小方偷米偷面偷油,逼着许台长把他轰走了。
老黄的妻子介绍一个人,此人的妻子早亡。作为长兄后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家贫无力续娶。父亲去世更早,张明山和老妈一起生活。大弟弟娶妻住在老房子,小弟娶妻没有房子,借住他的一间半房。他已经人过四十岁,在农村娶妻更难。郊区人均的土地不多,两家的土地由小弟一个人来耕种劳力仍有富余。张明山做过胃切除手术,外出打工的艰苦条件他难以承受,对工钱要求不高,角亥台提供的临时工岗位有吃的有住的,个人、单位两相宜,只有这样的鳏夫才适合塌陷台的临时工岗位。3990年10月初,张明山来到塌陷台,人们都喊他老张或者张师傅。老张正式上班,自此郑树林的病全愈了,帮帮厨、打扫打扫卫生、管管单位的水和电。
房改办开始运行,就是把单位分给你的房子再卖给你,大房子交五六千,小房子交二三千。自此,分配公房的福利终止。
塌陷系统开始搞职称评聘,业务的职称级别与领导的职务级别相互参考,角亥塌陷台只有许台长够副高级工程师的资格,工资比他的副处长级少六元钱,走职称系列全台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上调工资的,都没把职称当作一回事。
角省塌陷局的工资构成成分非常复杂,除了级别和工龄工资,肉价补贴、粮价补贴、交通费、洗理费等十几项随物价上涨而增加,每一项的额度与本地区的经济发达程度挂钩,这些项目统称为地方性补贴,地区的差异很大,不同地区的项目数和名称还不同。同行业不同市县的人员,谈论工资的时侯必须加上注释,不然说工资毫无意义,谁也不知道是说全额还是在说个别的几项。还有特殊行业津贴等等,有的项目是几个基本项的百分比,自己能搞懂自己工资的人也就十之二三。
徐局长缺钱,停发台站的地方性补贴,逼迫各台的台长向所在地的市政府索要。徐局长在台长会上开导台长:“要突出台站为当地的服务作用,服务地方,地方政府应该给予财力上的支持,台长的工作重点是保生活,争取把地方性补贴纳入本市的经济计划。”受命归来的许台长请客送礼要经费,酒喝了肉吃了没人给钱。从省局申请一个项目,截留一部分资金发了两个月的补贴,卖了闲置多年的旧卡车,发了两个月的补贴,还是欠下大家一个季度的补贴。开会就有人提钱,许台长不住地哈腰点头,“别急,肯定少不了大家的。”欠账在月月增加。
角丑台的李台长8月初退休,退休手续办妥当以后,7月末把两年来拖欠的工资一次性全额补发。新任刘台长在8月份就开不出一分钱的工资了,连台站的水费电费电话费都没有了。刘台长上省局去找徐局长,徐局长才知道李台长恶意挪用下半年的经费,恼怒也没有办法,李台长已经退休了,只好给角丑台增拨经费。就因为李台长的做法,省局决定,下拨给台站的经费,由一年二次下拨变成每个月一拨,还月月亏欠一点,年末一次性补齐。
章金发逮住许台长,因为许台长以不上班去张罗钱为理由总躲避大家,“许大炮,把我的钱给了,我家揭不开锅了,再不给,老婆孩子一大堆去你家吃饭。”“别急,我正在张罗,有点眉目了。”章金发说:“狗屁,这声音长你嘴上。”“我也不想啊,他妈的上头不给呀,他们留够自己花的苦了我们。”章金发说:“那怎么有的台站能发全额,你怎么欠着?”“我也是头大啊,我心里也不好受。”向来少说话的黄汉鄂开口了,“心里难受不顶钱用,干不了你就别干!”
省局接到的上告信中,角亥台的最令人挠头,上告的理由主要是拖欠工资,告的是许台长,徐局长的脸皮发热,徐局长认为许台长不为他分忧。
徐局长的艰难,难过其他的省份。几年前,古国局计划分区域跨省成立塌陷大队,台站重点搞观测,塌陷大队用来机动灾区现场。全国先成立一个大队来试点,各省都极力争取,岳局长的力度大,东部七省的大队落户角省。忆当年,为此全省隆重庆祝三天,每人发了一袋大米一袋白面。如今成了负担,大队这群人要发工资,人越多负担越重。当年,全国只成立这么一个塌陷大队就停止了。
塌陷大队的新队长郜翰波,四处活动,到社会上找活干,那劲头是什么活都想接,挣钱就行。徐局长真难,绞尽脑汁想办法去古国局、省政府要钱,公开提携局里的能人帮助局里要钱。“要钱”同“要饭”一样难听,换个名词叫“申请科研经费”,俗称“上项目”,徐局长说:“能上项目争取经费的,给予个人总额5%的奖励,能把本局列进省经济年度计划且年年拨付的人立刻提拔他为经济处处长。”
退休的职工,古国局全额拨付,款项不在省局年度计划内。人员处处长开始做高龄职工的工作,动员他们提前退休,提前一年退休长一级工资。章金发去了省局,兴奋地说:“我提前退休。”一查档案,按照文件的规定他提前十二年退休,一天能长十二级工资,一个办公室的人全笑喷了。不工作还不少挣钱,有时间还可以干点买卖,说不定会挣大钱哪。这要是效仿起来,面临全局人都申请退休的危机,剩下的不是处长就是局长。人员处的邢处长大笑,“老章,你没看懂文件,仔细看看。”说着把文件翻出来递给章金发。“小周。”邢处长招手叫来在一旁窃笑的人,“你指给老章看。”在小周一根手指的帮助下,老章看清楚了,念道:“最多提前三年退休。嗨,一高兴没往下看。也是的啊,不可能有他妈的这等好事等着我。”
刘市长在亥市到处扒房子搞房地产,混得一个外号叫刘大扒,刘大扒被判刑八年。许台长提前三年退休,涨了三级工资。毕竟不是自愿的,心理很难平衡。许台长同老台长乌诚有了共同语言,“这人啊,都想坏处不想好处,不想一想我给他们办过的大事,不管怎么说,没有我他们就没有楼房住。”乌诚说:“你也有这样的感受?”“哎!太强烈了。”“那当年牵头整我的时候你想过这些吗?”许世麟顿时无语。
许妻逢周一的例会到了台站,点指着会场的每一个人破口大骂:“一群白眼狼、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蛋,住上房子就忘了替你们要房子的大恩人。”
接着市局的秦局长下台,同时查出秦夫人的工资是角亥台给发的。对于这笔钱,代理台长柏竹枫大喜,出纳钱想对他说:“指望不上,这笔钱是市局给台站的项目费,要回来也得退给市局。”空欢喜一场的柏副台长说:“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