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将军儿良,带着王子彘沿汉水通道东出,没想到,这一路却走得十分不顺。
一路上的楚国县师倒不足为虑,但行至上庸、房陵、钖邑一带,突然天降大雨,汉水暴涨,激流腾涌,加之山洪暴发,乱石滚滚,给水路行军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这一地带,是后世的湖北省十堰市地带,自古以来山多树多,地势险要。
冬季寒冷,滴水成冰;夏季潮湿,瘴气横行,几乎没有适宜的农田,自然环境极其恶劣。
而且,房陵还是历史上着名的流放之地,从尧帝的儿子丹朱被流放房陵开始,先后接待过16位君王、16位皇帝、13位将相,堪称“帝王流放博物馆”。
当儿良率军终于冲出汉水,杀至北津戍时,楚王率领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刚刚北上而去。
北津戍(即后世的襄阳城)这一军事据点,此时已经变成了楚军粮草物资的集散地,反而放松了军事防御功能。
本来赵雍构建这一据点,是防范北方来敌的。既然楚国六十万大军都北上了,北方无忧北津戍的守军自然放松了警惕。
右将军儿良大军突然杀到之时,众多民夫正在紧张地盘点、堆垛、装船、运输粮草与军辎,汉军一个冲锋,就占据了北津戍,控制了大批物资,截断了楚军的退路。
同时,儿良也通过汉国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接到了楚王亲征宛郡的消息。
此时此刻,右将军儿良面临着两种选择。
一是北上,联合汉国“三巨头”,扎紧宛郡包围圈,给楚王熊商来个瓮中捉鳖,活捉这位不可一世的楚国老大;
二是南下,因为楚王的冒进,此刻郢都空虚。联合从鱼复出兵的成都刺史吴耕,两军合力,一举拿下楚国都城,正值大好时机!
要知道在战国时代,都城失守,往往象征着国家灭亡。
何去何从,儿良有着自己的盘算。
他这一路军马,不是普通的作战部队,其中有着一位贵不可言的人物——王子彘!
在汉国初期,汉王东征西讨,儿良曾经长期负责成都防务,王子彘一身武功,几乎都是传自儿良之手,二人是有深厚的师徒感情的。
作为汉王长子,不能长期身无寸功,必须有战功护身,方能在未来坐稳太子之位。
特别是汉王的次子,由于越国内乱,摇身一变由“王子秀”变为“越王秀”以后,儿良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此刻是汉建元十八年,当年小不点的王子彘,已经十三岁了,当年汉王初出茅庐之时,也是这个年纪。
王子彘此刻还沉浸在攻陷北津戍的喜悦之中。
此战,儿良为了锻炼王子彘,让他负责带领五营之兵,攻占大洪山巅的楚军营盘。
王子彘与当年的汉王俱酒有很大不同,他并不冲动,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挥剑上阵的主,反而喜欢在军事沙盘面前仔细琢磨,排兵布阵。
最后他采取的前山佯攻、侧翼包抄战略,完美全歼了山顶楚军,将兵书中学过的韬略真实运用到了实战中。
不止如此,战后他还亲自前往战场查看地形,对战役进行完整复盘,检讨不足,总结经验,这个习惯就非常好!
儿良进入帐中:“臣参见王子!”
王子彘立即起身,毕恭毕敬地向儿良施礼:“右将军!”
曾经有一段时间王子彘喊儿良“师父”,被细心的儿良给纠正了。为王子配备什么人当老师,那是王上的权力。
他与王子虽然有师徒之实,却不能擅用师徒之名。因为王子彘如果被封为太子,那么他的师傅就是少傅、太傅,这个尊位只能汉王给,而不能自己主动顶上去。
儿良将此刻军情分析了一番,提出了北上和南下两套方案,供王子彘决断。
这既是对王子彘的尊重,也是对王子彘综合判断能力的一种考验。
王子彘闻言双眼放光,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了楚王离都这么好的战机,怎么能令人不兴奋呢?
他心潮澎湃地俯下身子,在楚国沙盘上不断巡睃,心中不住盘算。
良久,王子彘抬起头来,两眼之中跳着亮光,兴奋地道:“右将军,彘以为,我军当迅速南下,直捣虎穴,径取郢都!”
儿良平静地道:“王子此举,有何考量?”
王子彘道:“其一,宛郡集中了我汉近五十万大军,加之对降卒的整编,其总兵力可达到六十万以上。我军有火器之利,飞虎之能,楚王以六十万对六十万,绝无胜算,更遑论‘反包围’了!”
“其二,武安君、昌国君俱是兵家翘楚,相国擅长统驭四方,此三人者,放之天下,皆人杰也,岂是熊商可以比拟?”
儿良点点头,继续听王子彘的高论。
“其三,我军若是北上,自可加快宛郡之战进度,楚王被擒或身死,已是定论。然楚王虽没,郢都王室尚有诸熊可用,楚人再立一位楚王,不过须臾之事。”
“楚王在,楚都存,则楚国不破,楚人不死心!”
“右将军挥师入郢,拔楚都,囚王室,则楚国根须尽去。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绝其根本,勿使能殖,方为治本之策。”
“届时,楚国虽广,望风皆降,传檄可定,功莫大焉!”
“善!”儿良一拍大腿,王子彘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可圈可点,站得高,看得远,尽显王者之战略风范,确有人主之相!
儿良立即派出飞鸽,与成都刺史吴耕的长江水师取得联系,两路并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后方空虚的郢都杀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