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而又潮湿的牢房,这里深在地下,沈少奕被绑住了眼睛押送下来时就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通道在不断往下了。在这之前,没藏奇云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感觉像是蒙汗药,又比蒙汗药的药效要强上了许多了,整个人直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大概只记得,自己已经吃过了两餐了,早上进入兰州城那一餐是没吃的,那么,现在应该是晚上了。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只是除了脑袋昏沉之外,自己整个人浑身无力,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是狱卒喂着他吃的。
好在,也不知道是没藏奇云的吩咐,还是这个狱卒算是不错,喂饭的时候还是挺小心的,会将他从草堆上抱起,靠在墙上,一口一口的慢慢喂着。他好像听到狱卒在说些什么,只是又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这让他很是煎熬,不能动不能听,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是没有,活脱脱的比废人还要废人了。这没藏奇云也太看重自己了,竟然下了这么猛的药,是打算就此让自己变成一个活死人吗?
不过,能够活着已经是一种幸运了,他最初还是有些担心没藏奇云会不顾一切的杀了自己的。这是他第一次大败,而且是败得一塌涂地,说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好在,他知道,呼延赞一定会把铁骑军带出去的,那些鲜活的生命,将会更为长久的陪伴着大宋的安定。
他不想再想事情了,一想事情就头疼,倒不如放松了不再去想,好像不想事情脑袋也就不疼了。他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像是一条死狗一般,模模糊糊的睡着了,又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模模糊糊的听到了脚步声,接着是模模糊糊的开门声,被人模模糊糊的扶坐起来。
是饭香,他本能的张嘴,好在嘴巴还是能慢慢的动的,似乎那些吃食也并不是很硬,竟然不去嚼动也能顺喉而下。
“可怜的人啊,您可是大宋的驸马爷,都成这个样子了!唉!”
那狱卒已经很老了,眯着一双眼睛自言自语,沈少奕感觉有人在说话,却又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他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可以听清,可惜还是听不清楚,只好放弃了。
“唉!驸马爷,您别动,粥都流到衣服上了,可惜了这一身上好的丝绢了。”狱卒自言自语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擦掉沈少奕胸口的粥,“算了算了,中午老头给驸马爷带一身换洗的衣服,这一身就让老太婆洗干净了。”
“阿布思,你个老不死的唠叨什么呢?”
“头,没什么,没什么!”
“赶紧的,这可是重犯,别在里面待太久了。”
“好的,头!”
“要不是看你都在这里几十年了,老子就把你换掉!”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的远去,阿布思叹了口气,他已经在这个大牢足足四十年了,如今都快六十岁了,却还依然靠着这微薄的薪俸活着。他为人老实,不喜欢人情世故的那些东西,足足熬走了十七位牢头了,他却依然还是个小小的狱卒。
也就是因为他老实巴交,不喜欢乱说话,做事又小心谨慎,牢头才将伺候沈少奕的事情交给了他。经历了乱世的阿布思,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平盛世,没想到一两年间,这世道又变成了这样。这让他时常在没人的时候独自叹息,他不喜欢乱世,不喜欢看到有人流血,也不喜欢看见自己的族人一个个的在战场上死去。
“阿布思,都让你快点了,你怎么这么久?是不是不想做了?不想做就滚!”
“头,那犯人喝粥的时候不小心倒在衣服上了。”
“倒就倒了,关你什么事?赶紧滚!”
“是,头!”
阿布思低着头答应着,慢腾腾的向外走去,几个狱卒对着他的样子嗤笑着。这里没人会看得起他,他也永远是这个大牢里最底层的那一个。
······
“老太婆,启儿那身衣服你放哪了?”
“你老糊涂了?什么衣服?”
“就是···就是启儿要上战场之前,你给他做的那身。”
阿布思实在是不想提起自己的儿子,十几年前,他就是死在那乱世的战场上的。在临上战场之前,自己的妻子给启儿做了一身衣服,启儿却说,这是上战场,又不是要成婚,带什么衣服啊!
那身衣服就这样留了下来,启儿从来都没有穿上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连尸骨都无法回到家里,埋在了那万里黄沙之中。
“老头子,你怎么提起这个了?”阿布思的妻子张氏是个汉人,阿布思也因此知道也习惯了许多汉人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最害怕提起的就是启儿,每一次提起,她就要掉眼泪。他走上前去,用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擦掉陈氏脸上的泪痕,“老太婆,别哭了!”
“都是你!”
“是,是我的错!”
“你提启儿那身衣服做什么?”
陈氏自己擦干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那身衣服的,他总是很小心的不在自己的面前提起有关启儿的一切,就是害怕自己会伤心难过。今天他既然提起了,那想必是有什么事了。
“我想···我想拿去给别人穿!”
“给别人穿?你······”
“老太婆,你听我说,只是穿一两天,我就给换回来了。”
“穿一两天?什么人这么重要啊?你非得拿启儿的衣服,别的衣服不行吗?”
陈氏又抽泣了起来,这身衣服,是她的念想,自己的丈夫却说要拿去给别人穿,让她如何会不伤心呢?
“大牢里有规定,不能说!”
“那你别问我,也别想拿着!”
“老太婆,那是个贵人,你看看我们家里,除了那身衣服,别的衣服我实在拿不出手。”
“贵人?什么贵人比自己的儿子还重要了?不行就是不行!”
“唉!好吧!”
阿布思叹着气走了出去,他摸摸自己口袋里的几个铜板,转身走进了房间,翻找了一下,看着那些破旧的衣服,他又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走到床头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已经很老旧的,黑色木头的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