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长歌的邀请,采薇讶然一瞬,遂欣然入帐。
莫影一个头两个大,皇命不敢违,可篡改皇命的人,他更不敢惹!
现今,只盼这俩女人不要打起来才好啊!
帐内。
长歌原本半躺着,为免落下不知礼的口实,她起身下地,站在案几一旁迎接采薇。
之前的不愉快,历历在目,再次相见,二人皆显尴尬。
采薇空手而来,面纱下的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露在外面的眼眸隐去了忿恨,只余复杂与忍耐。
长歌面色不甚自然,她唇角扯出一抹僵笑,“姑娘请坐。”依照先后顺序,是她抢了采薇的男人,她理亏在先。
“谢谢。”采薇回以一笑,施施然走到案几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时间紧迫,在尹简归来之前,她须达到此行目的。
长歌随即落座,心下隐隐不安。
“孟姑娘,此地无外人,我这般称呼,你不介意吧?”采薇语气不咸不淡,平静异常。
长歌点点头,“无妨。”
采薇忽然有些黯然神伤,“明知孟姑娘玉体违和,我却来此叨扰,教皇上知道了,怕是又会不高兴。”
“不会!”长歌反应迅速,出于本能的脱口道:“他敢怪你,我定不饶他!”
采薇静静看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谢谢。”
长歌一凛,敏感如她,立即察觉到自己失言,她急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孟姑娘此话听着让人伤心,但不可否认,孟姑娘绝对有这能力。”采薇以自嘲般的口吻,不疾不徐的打断长歌。
长歌一时无言可辩,只能反复的致歉,“我是真心觉得对不起你。”
“对不起又能怎样?你会将他还给我么?”
“我……”
“呵呵。”
采薇怆然一笑,右手皓腕轻轻一拂,遮了容颜的白色面纱掉落,左脸的丑陋疤痕乍然落入长歌眼中,她惊得双目大瞪,采薇神色凄凉,“比起孟姑娘的天姿国色,我便如低微到尘埃里的淤泥,与普通人尚且不般配,又何来资本得到一国之君的青睐?”
长歌心头像是堵了什么,特别压抑,她方才明白采薇为何以面纱示人,若是没有毁容,她该是个姣美清丽的女子。
采薇垂下头,重新戴好面纱,然后定定看着长歌,“命不由人,我已心死。日后……”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几中间的茶壶上,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以茶代酒敬孟姑娘,望姑娘好生侍候皇上。只要皇上开心,采薇于愿已足。”
长歌见状,连忙拎起茶壶,斟了两碗茶,她有些语无伦次,“采薇姑娘,我实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我,我亦不知日后是何光景,我不敢承诺你什么,尹简之于我很重要,我自己也矛盾,不知该如何做……”
“你们相互喜欢,那便够了,不是么?”采薇轻叹,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笑言道:“你我相遇,总算是有缘,世间诸多烦心事,尽付一碗清茶中吧!”
“好!”长歌听闻不免动容,她端起其中一碗茶,道:“我敬你!”
“等下!”
采薇却半路叫停,她打开锦盒,说道:“这是我向高公公讨要的银针,据说可验任何奇毒,非常时期,我们谨慎些为好。”
“你的手……”长歌却大惊失色,这一次她受到的震动,比方才来得更猛烈!
采薇一怔,继而云淡风清的说,“不用害怕。手指没有了,至少性命还在,对于我来说,能活着已经是上天恩赐。”
长歌嘴唇抖动,却发不出一个音。
原以为采薇戴面纱的原因是长得太美,唯恐影响军心,谁料她不仅毁了容,还双手残疾!
采薇将银针分别插入两碗茶水中,在长歌的亲眼见证下,银针皆没有变色,完好如初!
“没有毒,放心喝吧。”
“嗯。”
于是,二人各端一碗,相视一笑,各自饮入喉咙!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莫影的声音,“主子,您回来了!”
“怎样,人没跑掉吧?”
紧接另一个男音传来,帐内两个女子神色各有变化,采薇快速收起银针,走出几步,在尹简入帐后,福身参拜,“皇上金安!”
尹简讶然,“采薇?你怎会在?”话一出口,他立即寻找长歌,看见长歌安然无恙,他七上八下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但旋即不悦道:“谁允许你下床的?快躺回去!”说着,他大步走向长歌,不经意地忽略了采薇的存在。
采薇低垂着头,躬腰的姿势保持不动,银牙几欲将下唇咬破!
长歌拒绝尹简的搀扶,尴尬地瞪他,“你别管我,没事儿的。”
尹简楞了楞,方才意识到问题之所在,他不禁皱眉,又走回到采薇面前,单手搀起她,温声说,“私底下不必多礼。”
“谢皇上。”采薇抬头,看着尹简淡淡笑言道:“未经皇上同意,我擅自来探望孟公子,还请皇上恕罪!”
尹简抿唇,暗暗观察长歌的反应,迟疑着问,“嗯……你们聊了些什么?”该死的莫影,怎敢让她二人独处!
长歌脱口道:“没什么!”
孰料,她的反应,反而令尹简紧张,“嗯?”
“我们刚刚寒暄几句,皇上便回来了,真的没聊什么。只是……”采薇插话进来,语到中途顿了顿,然后长舒一气,眸中充满无奈又苦涩的笑意,“只是我想通了,希望皇上和孟姑娘幸福。”
闻言,长歌心下一软,愧疚难当,“不是……”
“谢谢!”
尹简却机警的并不给长歌说话的机会,他一语揽过去,“采薇,谢谢你理解朕,你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你的!”
无论当年的事情内藏多少隐情,无论采薇是否戴了身份的面具,她终归伴他度过冷宫三年艰苦岁月,情分尚在。
甘蔗没有两头甜。长歌闭上嘴巴,再没有说话。
或许人性都是自私的,晨起之时,她还想着成全采薇,可经历了这一日种种后,她再也做不出抛弃尹简的绝情之举。
而尹简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两个女子相让的物品,他坚定了自己想要的,以及自由选择的权利。
采薇道谢,然后知趣的告退离开。
长歌又被安置了在床上,男人一边为她掖被角,一边脸色阴沉地警告她,“除了出恭,再敢随便下地,看朕怎么揍你!”
“至少我没跑掉啊。”长歌眼珠翻了翻,小声嘀咕,“居然被软禁了呢。”
尹简冷哼,“朕错了,朕不该软禁你,应该用牛津绳绑了你!”
长歌立时吹胡子瞪眼,“你敢!”
“朕怎么不敢?若非朕阻止,你不是都想要把朕让给采薇了么?孟长歌,朕真想掐死你!”尹简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发火,但仍忍不住气得肝疼。
长歌的气焰顿时被浇灭,她心虚的垂下眼睑,“我,我是想过,但……但也没舍得。”
“孟长歌!”尹简恨恨地盯着她,“在你心里,谁都比朕重要,谁都可以让你丢掉朕,是不是?”
“不是!”
长歌接得飞快,她急忙握住他的手,安慰他的失落,“我原本是觉得我们身份对立,完全不可能在一起,那么有人替我照顾你陪着你,我也能够放心了,但是现在……”再合理的解释,也抵不消伤了他心的事实,她渐渐低了声音,诚心道歉,“对不起尹简,是我错了,你打我吧。”
尹简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喉结滚动,“下不为例!”
“好。”
“是你同意采薇进帐的么?”
“嗯。”
“你们……”尹简目光忽然落在茶碗上,他蹙眉道:“喝茶?”
长歌点点头,“是啊,我们以茶代酒干了一碗。”
尹简瞧到长歌状态还不错的样子,也便没有多想,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体温尚属正常,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令他顿生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长歌迟疑着问,“尹简,采薇她……怎么会残疾呢?”
“是太后所为。个中缘由,说来话长,日后得了空,朕再慢慢告诉你。”
“哦。”
“长歌。”
尹简语气有些重,“你可怜采薇,是不是?朕也可怜她,但可怜不是爱,说朕负心也好,薄情也罢,今时今日,朕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朕很清楚,这个人是你,不是采薇。长歌,答应朕,千万不要辜负朕对你的用心!”
长歌听得耳根子发热,满心泛着甜,有关孟萧岑的阴霾,不觉散去了些。她想,哪怕有一天凤长歌的身份被揭,哪怕尹简亲手送她上断头台,她此生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