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人龙盯着手中的军报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露出笑容,口中则斩钉截铁。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人龙敢不为杨相效死!杨相尽管吩咐便是!”
杨嗣昌听到贺人龙如此回答,一颗心总算松了下来,流贼掘了黄河大堤放了黄河水,能淹明军,亦能将贼兵淹了,他据此判断,流贼也一定受创不清,因此只要派一得力干将南下,取得胜利不说十拿九稳,也有八成以上的胜算,而眼前这个贺人龙便可以担当此任。
贺人龙的表态情真意切,让杨嗣昌大为感动,此前他一直拿捏这此人不松口,也是为了彻底观察此人究竟是否可堪当大任。如今看来,此前倒是多虑了,都说患难才见真情,此人倒是义气的紧!
沈王的使者带着杨嗣昌翻脸的消息回到潞安府之后,沈王一筹莫展,杨嗣昌此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在意料之中,可如这次一般撕破脸,甚至扬言要将官司打到御前去却是万万想不到的。
再紧抓着兵权不放不现实,杨嗣昌说的出做得到。无奈之下只好筹谋出兵,这一回他也算是破釜沉舟,宁可放弃潞安府的根据地,也不愿意轻易的将兵权交出来,谁知道这乱世将如何发展呢?这兵权多握一刻便多一份的机会。
沈王走的极为绝决,一把大火烧了潞安府,烧起了他对杨嗣昌的满腔怒火,亦烧起了他对紫禁城那位族兄的嫉恨之火。当然,这两种熊熊大火都被他深深的藏在了心底之中。
临行前,沈王极为动情的进行了一场演说,将诸位将士感动的涕泪横流。百姓们则被就地遣散,他还许诺将来一定杀回潞安府,重建家园,然后将百姓们一一亲自请回来!
潞安府沈王大军举起大旗一路南下,等得到李自成掘开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的消息,已经是到了黄河边的事了。
……
就在外边已经翻天覆地的时候,李信刚刚抵达宁武关,这座号称外三关之一的关城已经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吴山在攻下此关之后,一把火将其焚毁。
宁武关前是一条大河,由于到了桃花汛水势涨的很利害,很多地方都一人多深。由于身处北方,三卫军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旱鸭子,涉水过河须寻得一处浅滩才可以。李信放眼望去,所见之处俱是一片萧瑟苍茫,没有一丝生气。
三卫军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堪堪度过宁武关前的大河。李信压在过河队伍的最后,催着战马刚刚走到河中心,忽闻上游响起了一阵阵呼喊救命之声。
李信于河水中拢目光望去,却隐约见一个人影在波浪中上下浮沉。岸上则有几个骑手打马沿河追了下来,很显然救命之声就是出自他们之口。
说时迟,那时快,水中的人影随着湍急的水流很快就漂到了三卫军过河之处。此时大军已经悉数过河,俱在岸边等候进一步的命令。目前在河中的除了三卫军的最高指挥官李信以及诸营的营官以外还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亲兵,眼看着河水中的人影就要从众人眼前急速的冲向下游,奈何几个营官都是些旱鸭子,只有干瞪眼的份。
上游处几个亲兵里倒是有会水的,在得着命令之后纷纷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救人,奈何水流实在是湍急,水中的亲兵们几次都没能抓住那个随着河水浮沉的人影。
李信本就会游泳,而且水性不差,见此情景也不再犹豫,立刻甩开身上的长衣军装,踢掉脚上牛皮靴,亦从马上跳进河中救人。出了深可及胸的浅滩便都是一人多深的深水区,他立即便能感受到水流强大的冲击力,奋力朝那人影漂荡的大致方向迎了上去。
片刻功夫,浮沉不定的人影正好撞在李信身上,这人既没挣扎也没动静,已经不知生死,几个亲兵亦游了下来,护持着李信往南岸游去。到了岸上,李信这才发现自己所救之人竟然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李信伸手去探他鼻息,已然没了呼吸,身上却隐隐尚有余温,想来这女子落水不久,当还有救,也不及多想,于是按照常识先确认她口中没有异物,然后又将其翻了个身将水从口鼻中控出来。
可惜溺水之人还没有动静,李信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他的潜意识里生命自然胜过一切,但是他却忘了这里是明朝。
溺水女子的胸部在李信双手有节奏的大力按压下,明显的起伏着,一缕缕河水又自她口中流了出来,却仍旧没有鼻息,他又捏住鼻子向其口中吹气,几个来回下来却仍旧没有反映,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信的心也渐渐的凉了下去,可仍旧不愿放弃,徒然的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的动作。
营官们和亲兵都被李信的动作吓傻了,在他们眼里,自家的大帅绝对是疯了,居然对一个溺水女人的尸体上下其手,极尽凌虐之能事。
“哦”的一声,女人突然有了动静,又是一大口水吐了出来,李信大喜过望,终于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再看她已经有了均匀的呼吸,只是一时之间还未苏醒。
营官们和亲兵都被眼前的奇迹惊呆了,如何他们大帅摸摸那女人的胸部,又亲亲嘴就将他起死回生了?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便做了各种揣测,难道他们大帅是天神下凡,身上有仙气,以自己的仙气度入那女人口中为其续了命……
几个骑马追来的骑手亦目睹里李信起死回生的一幕,可脸上却绝然没有欣喜之色,甚至有点想拼命的架势。只是见对方人马众多,才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几个骑手通过旗帜确定了这伙人是明军之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大汉上前行礼,生硬的谢过李信。
“多谢将军救命,敢问将军字号!”
这几个人虽然是寻常百姓穿戴,但一言一行却处处透着规矩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李信判断这几个人非富即贵,亦不可能是歹人。有一个细节使他更确信了这一点,只见这些人看见三卫军的明军旗帜之后,明显的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人有意掩饰,却逃不过李信的眼睛。
他又见几个人面色不快,便也没多想,认为他们只是过于担心溺水女子而已,便摆摆手想要表示不值一提,谁知有亲兵却嘴快。
“俺家大帅乃是三卫总兵李信是也!”
亲兵是个粗人也不知道避讳,便直呼李信其名,立即有人上去搂头给了他一巴掌,“糊涂了,大帅名讳也是你能说的!”
那亲兵委屈道:“俺,俺不是忘了么!”
刚说完又挨了一巴掌,“这回看你忘不忘!”
首领模样的汉子神情中又增加了几分不屑,一挥手,竟有个女人从马上下来将兀自昏迷的女子抱上了马去。李信还想叮嘱他们一些注意事项,谁知他们却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去,徒留下一片腾起的尘土。
李信这才察觉出对方态度的问题,明明是自己救了那个溺水女人,怎么那群人却当自己是仇人一般。他的亲兵们则冲飞速远去的背影狠狠吐了几口大浓痰,以示泄愤。
挤在人群之后的田复珍亦目睹了李信疯狂的所为,不由得摇摇头,没想到此人还有**女尸的怪癖,不但慌不择食,还,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真是有伤风化,有辱斯文。随后又同情起那个女人来,她虽然死而复生,可回到家去又如何面对自己已经失贞的事实?
李信若是知道自己因为救了一个溺水女人的命,而使他在田复珍心中刚刚树立起来的高大上形象顷刻间毁于一旦,定然哭笑不得。
“大帅如此就放他们走了,也不好好盘问盘问!”
李信觉得陆九所言有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派一队游骑跟过去,探探他们的底细,若是有异,可当场格杀!”
救人一事只不过是三卫军行军路上的一小段插曲,在这个大灾迭起的时代,人们已经对各种惨剧司空见惯,一个溺水女人奇迹般的死而复生,除了使漫漫行军路上多了几分谈资以外,在没留给他们更多的东西。
三卫军很快就过了宁武关,向南走了几十里便是汾水,他们选的这条南下路,正是吴山北上之路,经过他手下大军的扫荡,一路之上竟没有半点人烟,多亏了他们自负补给,否则想要获得点粮食充作军粮都是不能。
看着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其间充斥着死亡多日,已经高度**的尸体,空气中隐隐的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臭气。所过百里都是同一幅景象,就算鞑子入寇之时也没这般的惨烈。李信感慨,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同时也第一次认识到,对于垂垂老矣的大明王朝,至少在当下之时,流贼之祸要远胜于北边的鞑子。
就是这些同为华夏汉人的自己人,对自己人举起屠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什么狗屁起义军,如果说官军过境如雁过拔毛,是贼,流贼过境就是魔鬼屠夫过境鸡犬不留寸草不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恶贼。
由于他们准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马不停蹄沿着汾水一路南下,直过了宁化所还是一片荒凉,大有千里无鸡鸣之势。好在快到静乐县城之时,斥候终于来报。
“报大帅,前方静乐县城,有闯军驻扎!”
李信听说有闯军驻扎竟然长长松了一口气,流贼终于还是没有把所有城池都屠尽烧毁。
“所有人听令,准备攻城!拿下静乐,进城吃晚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