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卫军衣不卸甲随时准备北出边墙,这是三卫军第一次主动出击,所有人的内心之中都激荡着建功立业的兴奋。三卫军内部赏功之重远超各路边军,所以历经数次大战之后留下来的全部都是能战敢死之士。
李信召集了陆九张石头等人入帐交代出兵路线,这条路线他在一路之上已经研究了数十次,结合由黄胜带来的情报,整个计划之的重中之重便是出边墙的第一站究竟该选择哪里。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后,李信决定将矛头直指盘踞于归化城的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土默特部不是那个巴图的部众吗?这厮至今还在阳和卫的苦力营中呢吧,有他在还怕土默特部的鞑子们不乖乖就范?”
陆九数次曾与土默特部交手,每次都以三卫军的胜利而告终,甚至连土默特部的首领巴图都几次三番的被生擒活捉。
“不妥吧,巴图那厮被折磨的挺惨,咱们贸然将他放了不等于放虎归山?”
阳和卫镇抚毛维张自总兵李信进入三卫开始便一直随侍左右,听了陆九的话便将自己的隐忧说了出来。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巴图在阳和卫苦力营受的苦,与其一同被俘的蒙古人不是累死便是饿死,看守们更是辣手无情,这些人哪一个家里没有被蒙古鞑子祸害死过亲人,如今逮着了机会自然加倍奉还。
尤其是三卫与太原府之间筹备修建铁轨路,毛维张早就得了李信的指示,令他组织留在三卫苦力营中的各部战俘,清理草木修建路基,又正直入夏之际,粮食紧缺,毛维张索性便打起了以工减丁的主意。
上万的各部族苦力每日间所得的粮食根本就不够供应一个成人的基本消耗,为此苦力营几次三番的闹乱子,奈何体力不济,每次都被狠狠打压下去。
一向养尊处优的巴图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硬生生挺到了现在,没有饿死累死也算个奇迹。
陆九对三卫的两个镇抚,镇虏卫的钱泰与阳和卫的毛维张,都有些瞧不上眼,听他如此瞻前顾后,便冷哼一声:“毛镇抚此言差异,巴图早就被咱三卫军打落了胆子,哪里还敢再降而复叛,就算放他走了充其量也就是放狗回窝,如不听话,大不了再擒他一次,又有何难?”
“是是是,三卫军作战勇猛,声威赫赫,震慑边墙内外,毛某没有别的意思,还是提醒大帅要小心为上!”
毛维张小心翼翼,却也还有自己的见解和底线,如此虽然承认三卫军勇猛,但还是委婉的表示如果任由巴图离去,不是稳妥之计。
“毛镇抚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不过,放巴图终究利大于弊,况且以当前之形势巴图只能选择和三卫军合作,听说土默特部已经被他的一位异母兄弟把持,巴图的旧部被清洗一空,这厮就算有心再叛却也没了这个实力,所以只要咱们提出来,此人八成会欣然接受,不多但如此,还要对咱们感激涕零呢!”
张石头立即表示了对李信之言的赞同和支持,“大将军所言甚是,咱们可由巴图此人带路,直杀奔归化,此人就算落了架但总还有三分威名,再携三卫军赫赫军威,想来拿下土默特部必将事半功倍。”
毛维张亦觉得李信与张石头所言有理,不过他还是对巴图的实际状况有些担忧,毕竟看守们得了他的授意之后,或公或私对蒙古苦力们折磨甚巨。
李信发觉了毛维张眼中的犹犹豫豫,又似欲言又止,便问道:“毛镇抚可还有疑虑?”
毛维张终觉得这事瞒不住李信,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这倒让李信大感意外,没想到毛维张这个读圣贤书之人也有这般心思,以工减丁这招固然很辣,但却失之刻薄,容易使人于绝处中铤而走险。
陆九这回却击掌道:“俺陆九这回也为毛镇抚叫一声好,对付这些鞑子就不能客气了,毛镇抚这招以工减丁的法子好,对俺陆九的脾气!”
然后又话锋一转问道:“哎,可别将那巴图也一并减没了?”
“巴图命硬的很,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是整日间吵吵着要见大将军。”毛维张没想到陆九这厮竟然对他也有了好声气,原来此人对自己一直横眉冷对竟是以往太过婆妈优柔所致,这个陆九倒是直爽。
“如此不如去见一见巴图,如此长的时间相比他也明白再次背叛意味着什么……此人如今在何处?”
“回大将军,镇虏卫城西雁河边,正修路基呢!”
“走,现在就去!”
李信沉吟了半晌,决定先派出游骑出边墙,一路探明情况,大部队再行跟上。还有这巴图,亦是此番出兵的一处关键所在,总要将一切能利用上的人和物都充分利用上。
雁河边的路基工地并没有想象中的暴土扬尘,热火朝天,反而是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燥热的压抑与绝望一般的不安,苦力们几乎赤身露体,嗨嗨的喊着号子,用血肉之躯肩扛驱使着巨大的木锤,一下又一下的夯实土基。
在这些人身上,哪里还能见到昔日好胜争勇,甚至以烧杀抢掠的半点野性?
有人眼尖,突然发现远处前呼后拥来了一群军将,马队人群之中旗帜鲜明,迎风猎猎,正是让这些鞑子们做梦都狠的牙根生疼,怕的骨头发酥,山西镇总兵官李信!
突然,这众多袒身露体,骨瘦如柴又浑身黢黑的苦力之中,有一个人哭号不止的冲了出来,直往这一群军将迎头奔去。
“大将军啊大将军,巴图勇敢的主人,可算将您盼来了……”
李信吃了一惊,仔细辨认了半晌才认出这货居然是那脑满肠肥的巴图,看来毛维张所言不虚,这哪里是苦力营,分明是集中营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如此残酷恶劣的环境之下,这货还能挺过来,也算是一朵坚挺的奇葩了!
亲兵立即上前阻止,准备将这个企图接近大将军的鞑子俘虏架走,李信却摆手让他们将巴图放过来。
巴图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连爬带跑的来到李信面前,几乎五体投地以面掩地,激动的喊道:“大将军啊您卑微的奴仆,每日期盼您的到来,就像牛羊坠入了荒漠,无时不刻不想念着肥美的水草,就像失去了太阳,失去了光明……”
很明显巴图已经语无伦次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毛维张则小声在李信耳边又解释了一番巴图在苦力营中的处境。与巴图关押在同一个哨伍中的全部是与其关系紧张的部落成员,而他的部下则关押在另一个哨伍之中,巴图身单势孤如羊乳狼群,吃尽的苦头不难想象。
李信不禁一阵唏嘘,陆九却问道:“背叛的滋味可还好?”
巴图仍旧呈五体投地状,练练否认近似于哭腔的回答:“巴图从不曾背叛主人,巴图……”
“算了,前事不再追究,这回有个机会,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时间紧要,李信没工夫听他扯闲篇,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巴图眼睛一亮,立即道:“主人但请吩咐,巴图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要誓不辱命!”
“听说土默特部被你的同母兄弟给占了,还想不想夺回来?”
在苦力营中消息闭塞,巴图也明白,自己不在,土默特部肯定会被他人占去,但在听到李信亲口说出之后,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黯然,随即却出人意料的喷吐出了灼人的怒火。
“定是别儿哥那土鼠,草原上的豺狼去远方,他便以为自己可以做那汗王的位置……”
蒙古人崇尚狼,自然也将英雄比作大漠上的苍狼,所以李信对他将自己比作豺狼丝毫不觉得奇怪,但却十分惊讶此人对待不同强弱之人时的态度,一切转变的那么自然,丝毫不觉羞愧难堪。
“本帅可以助你重新执掌土默特,但却有言在先,汉人有句话常说,再一再二而不可再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明白吗?”
巴图仰望着李信,于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爬了起来,先是掸罗了身上脸上沾满的尘土,这次郑而重之的跪倒行礼,连声赌咒发誓,对李信永不背叛,否则便让他死于妇人之手!
李信对于赌咒发誓这种事,向来不是很看好。
“土默特旧部尽皆放归与你,不过你却不是要向本帅宣誓效忠,而是向大明天子宣誓效忠!”
“这……”
巴图惊讶的看着李信,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果然,李信又继续道:“不但是你,从归化到大青山,到喀尔喀着广大的草场内,所有的蒙古部落都要向大明天子宣誓效忠。”
巴图的眼神迷离了,李信这是要做甚?漠南草原上如今雄踞着四大部落,其间更是散落着数不清的小部落,让他们重新归附明朝谈何容易?更何况辽东还有个满清虎视眈眈,连明庭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难道三卫军就能倒转乾坤吗?
巴图毫无选择的余地,尽管心中充满了一千个一万个疑虑,他所能选择的只有领命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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