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嫔最近爱上了一种新鲜的吃食,菜肴通体翠绿,用醋、糖和盐腌制,酸爽可口咬起来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时有汁水迸出,听御膳房的小宫女说此菜名为酸黄瓜。
一连好几天,宁嫔桌上都摆放着这道菜。
不仅自己吃,宁嫔还送了一份到养心殿,给皇上一起吃,说是吃着爽口请皇上也一起尝尝。
看着被苏培盛端到桌子上的酸黄瓜,皇上的眉头越皱越深,上一个这么爱吃酸黄瓜的人还是华妃。
只不过华妃不是真的爱吃,而是迫切地想要怀上孩子罢了。
苏培盛如何能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他挥挥手,示意小厦子带着桑花退下去,然后凑到皇上身边说:“皇上见谅,宁嫔娘娘进宫晚,并不知道过去的事情。”
正是这份“不知道”,在皇上心中才难能可贵。
她不知道,但她却能和她很像。
不止是酸黄瓜,皇上想到那年宫廷宴会,入府晚的世兰也是因为一份“不知道”,误将纯元皇后喜欢的红梅误摆上了窗前,最后勾起相思之情的皇上去了倚梅园中散心。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皇上盯着案头前那盘小小的酸黄瓜许久不做声,苏培盛眨着眼睛看看皇上,又看看酸黄瓜心中有了结论。
他冲着皇上开口:“时辰也不早了,皇上批完奏折可要去宁嫔宫里看看?”
皇上没有回答苏培盛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新问题:“蒙古王爷是不是马上就要进京了?”
苏培盛掐指一算:“哦呦皇上记性可真好,算日子,蒙古王爷怕是后日就该入京了。”
听到苏培盛的答案,皇上满意地放下了笔:“也罢,蒙古的王爷要来了,朕也该给些面子去看看宫里蒙古的妃嫔了。朕记得宁嫔出身蒙八旗?”
苏培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又一躬身子附和道:“要么说皇上您记性好呢,这宁嫔正是蒙八旗,就住在钟粹宫里,离养心殿的距离可也不远,皇上走去刚好能活动活动龙体。不是奴才说嘴,前段日子,皇上您还和宁嫔骑过马,夸小主骑射精湛呢。”
皇上的目光看向那盘酸黄瓜,苏培盛立马会意,他端走那盘酸黄瓜交给身后的小厦子道:“这酸黄瓜,宁嫔娘娘既然送来了想必钟粹宫中还有,这盘皇上不如就赏给奴才吃吧。”
皇上哈哈一笑,对苏培盛的这一番垫话甚是满意,起身看着苏培盛说了句:“沾上毛成精了你都。”便扶着对方的手站起身,朝钟粹宫的方向走了去。
苏培盛内心:对对对,您说的对,您是皇上,您睡觉的梦里都是在为国家工作。
岂料进了钟粹宫后,看到的是宁嫔抱着木桶狂吐的一幕。
因为背对着门,皇上又没提前传旨来,宁嫔并未看到皇上的到来,还是不断干呕着。
这可让皇上一副抱着来对蒙八旗女子施恩雨露的皇上心中一沉。
但二人很快反应了过来,苏培盛的反应甚至比皇上更快一步,他喜滋滋地上前询问一边的小太监:“小主可曾请太医来瞧过了?”
这一声,宁嫔和边上的桑花才回过头来,见是皇上,赶忙要行礼。
皇上提前一步扶起了宁嫔:“你身子不舒服便免礼,可请太医了?”
又重复了一遍。
宁嫔点点头,脸颊染上一丝红晕:“下午已经请过了,太医说嫔妾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本想明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再告知,没想到皇上今夜会来。”
“这便是朕与你之间的心意相通了。”皇上舔着一张笑脸,将宁嫔扶了起来。
二人坐定,皇上又说道:“再过几天,你母家的人就要进京了,会一直住到秋日围猎结束后才走,你入宫时间不长,想来还不习惯与家里人分开,等秋日围猎的时候,朕便带你去见见族里的人。”
出身不公!
同样是后宫的妃嫔,有些人即便是怀上了孩子都没能得到恩赦,和家里的人见上一面,有些人却能在入宫后不久便见到族人。
天壤地别的差距下,也难怪后宫里的女人们各个都要为一丁点的名分利益争夺个不死不休了。
毕竟,有时候一丁点的上升,便足以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而一丁点的下滑,也会随时要了家族的性命。
第二日,皇上从钟粹宫里出来的时候下令赏赐宁嫔黄金百两、珍珠十斛、锦缎五匹。
另外,凡是钟粹宫中伺候的宫人们,无论出生和等级,皆赏白银十锭,要所有人务必照料好宁嫔的胎。
这是皇上登基以来,和蒙古八旗的第一个孩子,皇上分外重视。
消息传到景仁宫,皇后也立刻行动起来,她让御膳房每日挑最好的血燕优先送去钟粹宫,若是有什么短缺,宁可挪用了其他宫的也不能让宁嫔委屈了。
赏赐像流水一般送进了钟粹宫,就连门外洒扫的宫女太监们也忍不住伸头向里边张望着。
坐在里边的宁嫔又如何不知,她扬起嗓子大声地喊了一句:“没见识的东西们,这点子赏赐便让你们找不着自己该干的活儿了吗?”
宁嫔的汉语中带着浓重的蒙古腔。
她又爱用明艳的颜色,螺子黛画的眉毛浓黑,朱唇红的热烈像是一团小小的火苗,就连指甲都是破例描过金边的,配上她带着异域强调的话语,像是蒙古热情奔放的萨日朗花开在了严肃的紫禁城中。
嘲笑完宫人,宁嫔伸出手指,点了点皇上赏赐的那箱金子和桑花说:“那个金子,给他们一人一个,不够了便把咱们从蒙古带来的嫁妆拿出来。”
顿时,一片谢恩声响彻了钟粹宫,就连海贵人进门都没有人发觉。
最后还是海贵人先开口:“钟粹宫中好生热闹,妹妹刚好也来凑个热闹,还望宁嫔姐姐不嫌弃。”
“妹妹快进来坐吧。”宁嫔开着口,但却丝毫没有上前迎接一下海贵人的打算。
宫女太监们背对着门,她可一早就看到了海贵人进来了。
她没说话,只是懒得说话罢了。
一个生了公主还只是个小贵人的女人,有什么可理会的。
海贵人擅长观察人心,如何不知宁嫔是有意晾着自己,只是有任务在身,她也只好厚着脸皮自己走了进来,还不忘带着那招牌的温柔笑脸。
结果,宁嫔只开口说了一句话,海贵人的笑容就再怎么也维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