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今日乃是除夕之日,按着宫中的礼节是要进宫的。
离子渊这两日感染了风寒,并不怎么愿意进宫。且如果进宫的话就一定会见到李月心,他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烦得很。
他如今变成这样,的确是离不开李月心。
那年他九岁,早就已经能记事了。他自然是记着的,李月心的一碗燕窝粥,让他成了这副模样。一场发热让他明白他不能说出李月心的名字,只能装作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他怎么会真的忘了?他原本也是长安城中的贵公子,现如今却成了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他也曾身体健康过,怎么可能就这么忍着?
他不是不知道父亲母亲每每为了他伤神的模样,可是他不能说。
年幼之时他也曾记得,自己也在皇帝舅舅怀里坐过,也曾爬上御书房的桌案上拿过玉玺,更是曾骑在皇帝舅舅身上玩耍过。
别说是父亲母亲不理解,他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年幼之时那般疼他宠他的舅舅会变成这样?
先皇的皇嗣算不上很多,可舅舅与母亲就是先皇一个不受宠的美人所生,美人虽然不受宠,可到底也是生育了皇子和公主的人。
美人不受宠,宫中之人皆是捧高踩低之人,舅舅与母亲一母同胞,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舅舅一个人护在母亲身前,也曾说过:我的妹妹只有我能欺负,要宠也是我宠着,你们还轮不到。
可说出这样的话的舅舅,却在经年之后怀疑母亲,更是往长公主府安插眼线,变相的圈禁了父亲母亲。
他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母亲很少与他说过这些事情,都是他晚上睡不着偷偷听到的。他根本就想不到,现在的舅舅和母亲说的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主子,上阳镇来信了。”文成在外面拿着一封信道。
离子渊愣了一会儿,连忙道:“信给我。”
文成将信递给自家主子就站在一旁,眼睛瞟了瞟。
可惜了,什么也没看见。
离子渊看着信上的簪花小楷,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丫头,就这么缺银子吗?”离子渊笑着道。
信上面写的不多,可足以让离子渊心情愉悦,这是他的妹妹,是他要保护的人。
也是他从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莫名放心和熟悉的人。
“青竹不是说你风寒了?你傻笑什么呢?”来人身形修长,腰板挺直。
身着上好的绸缎制成的竹纹衣衫,面容俊朗,可说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方鸿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离子渊下意识的将信翻了一个面放下道。
方鸿逸一笑:“前几天刚回来,回家休息了两天,想着你便来看看。”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感谢你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好友?”离子渊也乐了。
方鸿逸嘴角一抽:“大可不必,话说今日不是要进宫?你怎么没去?”
“前几日染了风寒,今天好了不少。不想去便找了一个借口,每年都是那些有什么的?”离子渊想到每年从未有新意的宴会,眉眼之间皆是烦躁。
“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没去?”
方鸿逸笑了两声:“大哥他们去了,我去不去的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些年以来,方家与长公主府的关系倒是极好。
可方家的人也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会对他们这般友好,说白了还是因为有方月沁的缘故在里面。
长公主年少之时与方家嫡女方月沁的关系极好,哪怕后来方月沁入了宫,在到后面发生那样的事情,方月沁在宫里竟然是只能找长公主。
“再说了,因为姑姑的事情,祖父和父亲他们可是怨气颇深。如果可以,这除夕宴会他们都是不愿意去的。”方鸿逸笑得有些勉强。
方家老爷子有三子一女,只有方月沁一个女儿,自幼就是护在掌心娇宠的女儿。
她的才情、外貌、家世从不输于长安城任何一家的千金。
方家是百年世家,百年世家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嫡女,怎么会输给那些官家千金?
只是后来的事情,让他们根本应接不暇。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长安城多少青年才俊都没有看上的方月沁,竟然入宫不过三年就已经升到了皇贵妃的位置。
成了他们大魏天子最爱的人。
是,是最爱的人。
而不是最宠爱的人,爱与宠爱的差距一目了然。
想来方月沁自己也没想到,这爱也不过如此。区区宫中最为常见陷害争宠的戏码,就让两个人越来越远。一个心中傲气不愿解释,一个被权势迷了眼。
曾经宠冠后宫的皇贵妃死于深宫。
原本以为冷心绝情的皇帝在得知方月沁的死讯勃然大怒,杀了宫中太医院的大半太医。
他只有一个要求,让他们救活方月沁。
可人都死了,还怎么救活?
那一年的皇帝疯了,疯的彻彻底底。
他花费了大半的人力财力做了一个冰室,冰室之中是从极寒之地带来的寒玉床。
方月沁的尸首就放在寒玉床上。
皇帝经常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这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絮絮叨叨的根本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让皇帝清醒过来的便是方月沁给他留下的女儿。
想到那些事情,方鸿逸心里不舒服,只得笑着带过。
“祖父和父亲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不甘心啊。”
这话一出,离子渊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却又缓缓的松开。
方月沁进宫之前,家中兄长都已经娶妻了,她与最小的兄长都相差四岁。
方鸿逸对这位姑姑印象很少,只是每次想起来,似乎是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对他笑着道:“小逸儿长大可要保护妹妹啊。”
他看不清面容,就连声音都模糊了。
可这句话他却记的很是清楚,保护妹妹。
皇帝爱姑姑至深,给妹妹取的名字都带了姑姑的闺名,叫做李月心。
他记得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
有人通传长公主和驸马爷到方家做客。他兴冲冲的跑过去。
只记得长公主声泪俱下的声音:“宫中的五公主……那不是沁姐姐的女儿!”
别的他不记得,只记得这一句话出口,当时正厅当中所有人脸上的震惊。
他记得祖父年迈的脸上,震惊又无措,像个小孩子茫然至极。
他记得父亲和母亲的脸上都有泪痕。
离子渊看着好友,心里也不舒服,看着手中的信良久,才交给方鸿逸。
方鸿逸有些茫然接过,看着信上的内容皱眉:“什么意思?”
“找到了。”离子渊缓了缓气道。
方鸿逸呆愣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