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却并不在乎,继续道:“前尘过往,诸事繁杂,今日不是深谈之机,既然岳母您最关心当前问题,我就先谈这个。不过……”
他认真道:“在回答您之前,有些事我们必须说开。”
凌云眯起眼睛凝视他,虽然没有开口,江凡却能感觉到,她在等着自己说。
江凡缓缓道:“岳母可知,如今小婿为何在这里?”
凌云轻轻摇头。
江凡认真道:“因为,我要攻打太华!”
凌云一双修长的眉毛顿时变得凌厉如剑,可她居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我为什么要打太华,是因为,圣尊被囚禁了。”
这话终于让凌云动容:“你说什么?”
江凡缓缓道:“岳母,请您务必认真听我说完……”
随后,他将太华事变前因后果一一道来,随着他的讲述,凌云平静的神色终于消失,隐隐的剑意开始溢出体表,整座大殿逐渐冰霜凝结,盏茶功夫,居然厚达半尺。
最终,随着江凡讲述完毕,以凌云为中心,脚下的三尺白玉地板竟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是被冻裂的。
这时候的凌云,才再度恢复那位冷傲霸道的女剑仙本色。
“甲子,找死!”
从她震惊和愤怒的神色,江凡完全可以看出,她是真的不知道,或许从前也没有关心过。
而这四个字一出口,江凡悬着的最后一半心也稳当落下。
“堂堂圣地,沦落至斯,长老首座竟谋霸权,万千弟子愚不可及!”
随着凌云长身而起,江凡吓一跳,赶忙拦住:“岳母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小婿这不是已经在动手了么,您别冲动啊。”
凌云这才顿住脚步,“这一切,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顾青衫就在山下,许多事云若也都知情,太华所为,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没可能欺瞒。”
凌云眸中剑光凛冽:“该杀啊,甲子、丙寅、丁卯、庚午……”
江凡道:“知情的该杀,不知情的不过被蒙蔽,或者被甲子诱导,太华数万门徒,有罪者不过少数,只要圣尊复出,我相信大多数人会警醒。”
凌云看向殿外:“然而,甲子准备充分,众门人已经深信不疑,连圣尊都无奈束手,就算复出,也未必能扭转乾坤。”
江凡点点头:“所以,顾青衫在战斗,他带着圣尊的部署在做事,他们在创造一个局面,在等一个时机,只有那时候,太华才可能回归正途。”
凌云回头看向他:“你好像很清楚……”
江凡轻轻摇头:“还是让他们自己说给您听吧。”
凌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也在等本座的态度?”
江凡没有任何掩饰:“不错,您一直闭关,小婿无法肯定您会如何抉择。”
凌云看着他:“若我选甲子呢?”
江凡抓了抓头发:“事已至此,何必回头问这些苦恼的话题?”
凌云凝视他片刻,竟然轻笑了一声。
江凡都愣了,没错,凌云绝对是笑来着,虽然自己抬头望去,对方早已恢复冷冰冰的模样,可他自信绝没听错。
而看云扶摇和渔翁万分错愕的表情,他更加确信这一点。
凌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个说法,让本座很欣慰,你是个能通大道之人,心性固然有些羁绊,但在大义面前,你终会敢于与本座对决,很好,很不错。”
江凡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岳母大人,小婿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您为何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心思?”
凌云淡淡道:“因为从没真的关心过。”
江凡一愣。
凌云缓缓坐下:“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出身,不错,我来自北海,心性一度继承家祖,除了武道,这世上没有任何我关心之事。”
她第一次这么多话,众人都屏息凝神认真倾听。
“可闭关之时,我却一直无法真正突破,后来我发现,因为缺少一件最重要的东西,是目标。我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让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修行真正的障碍在于——没有灵魂。”
她环顾众人:“人有肉身,有灵魂,修行,不能单纯修身,更要修灵,灵与肉的统一才能窥见天道。我却缺了一半,可若是没有这一半,修行意义又何在?那时候,我陷入了茫然,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
渔翁面色有些恍然,连江凡也似乎明白了,这就是道心,凌云在问道心啊。
“后来,我开始反思这一生,从能记事到此时此刻,细细品味一路走来所有的言与行,所有的情与欲,所有的感与悟。但这还不够,我开始回忆我见过的人和事,许许多多,其中……”
她看了江凡一眼:“包括嬴无双,尤其是嬴无双。我在想,她为什么那么强?一定是她武道更高远……那一刻,我忽然对她产生了钦佩,而这种情绪滋生的那一刻,我发觉,自己似乎成长了。这令我惊讶,我沉下心,继续感受,慢慢的,我发现,成长本身就是修行。而成长是什么?岂非就是具备更好的生存能力,以及衍生更多的求知欲望?”
她眉宇间渐渐浮现一种光芒:“我终于明白,修行,是人与天斗的过程,为何要与天斗?为了生存,为了求知。而生存是个体本能,求知才是族群繁衍兴盛之本。人,与其他万灵不同,有独立的思想,有不同的灵魂,这思想和灵魂,才让我们站在万物之巅。当我明白了这些,才终于懂得路在何方,才得以破除心障,就像迷路的孩子看到星光指引……”
至此,众人都明白,她悟了,所以她破镜,所以,她天人合一,所以,她心性大变。
唯一让江凡惊讶万分的,是她的悟,居然如此宏大而悠远,虽然最终她没说出自己的修行目的,然而能悟到这种境界,其目的必然异常高远,修行大道自然也将宽阔无比。
所以,凌云现在一定很强,非常强,无法想象的强。
可让江凡有所心安的,是她所表现出来的对人这个族群的感悟,这样的思想,注定她不会站在人间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