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走后没几天,白家这边就找人和对方那边解了婚事。
和离之后,每天在家帮忙做事的白秀娟脸上也多了不少光彩,平日里也爱说爱笑了些,没事也会外出去别人家串串门。
为了表示和自家爹娘靠近,她连那位弟妹也少搭理了。
看到自家女儿的这些变化,白家夫妇俩儿心里也松了口气,只当跟王家和离这事儿他们当爹娘的没做错。
秋去冬来,眨眼见就要到年关了。
可这白家夫妇俩儿,心里头还压着一桩事情,那就是他们的儿媳妇林姝。
话说这个儿媳妇自从生下了第二个女儿后,人就像是变了似的。
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不怎么爱说话,也就对自家的两个女儿亲热些。
而白连氏心里头,则始终惦记着那一天林姝将镰刀架在自家脖子上、威胁自己的事情。
她至今都还记得,后者的眼神凶狠的像是真的要杀人。
然而大家都生活在村子里头,自家若是无缘无故的把儿媳妇扫地出门的话,是会遭人说闲话的。
这两人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到什么对付林姝的好办法。
只能看着她每天早出晚归的搁自家眼皮底下转悠,还拿她没办法。
直到这一天,省城里来了个信差,说是白家在城里的儿子白实生给寄来的。
听说儿子写信来了,白家夫妇登时美滋滋的拿着信封,去到村正家里头,请这位昔年考上过秀才的读书人给自家读一读这封家书。
这位村正如今年过半百,顶着半边斑白的头发,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捋着自己稀疏的几根胡须,一双睿智的眼睛倒也不显得浑浊。
在拿到白家夫妇带来的这封家书后,他先是拆开看了一眼,等看完信了后,他又细细看了白家夫妇一眼。
这两人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信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白连氏更是个急性子,张嘴便问道,“村正啊!我家实生他在信上到底给说啥了呀?你快给念念啊!”
只听老村正不慌不忙的捋了把自己的几根短须,声音平和道,“这信上啊,一共说了两件事情。一是说城里头颁布新法令了,以后男人不留长辫、女人不裹脚了,还有就是童养媳这事儿不作数了,得补个婚礼才算。二是你家实生说,他在城里头找了个差事做了,而且还找到了个相好的,对方是大家小姐出身的。实生说,打算等今年年关过了就办婚事,到时候他会派四轮的车子过来接你二老进城去参加婚事,顺便享享清福呢!”
白连氏听完这番话后,心头先是一喜,自家儿子出息了!
但紧接着她的脑子又飞快的转了起来。
儿子在信里说的童养媳和成婚的事情,又是怎么个意思呢?
要知道,当初为了省钱,她就没给儿子和儿媳妇办什么婚宴流水席,直接扯了段红布,给人蒙了头就送进洞房了。
现在儿子写信来说,没办酒席的童养媳不作数了?
而且他还要和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结亲?
那这不就是在明摆着告诉她和儿子他爹,让两人赶紧想办法解决家里头的那个累赘吗?!
等白连氏想通了这一点后,一旁的白正远自然也想通了。
这对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心里头合计着等今儿个回家后就把人扫地出门。
念完信后的老村正将信还给了这两人,白家夫妇冲老村正连声道了谢后忙不迭的回家去了。
这时,老村正的老妻从内屋里打着帘子出来了。
她瞅了眼白家夫妇走得匆匆忙忙的身影,好奇的看向自家老伴道,“这白家的两人,今儿个怎么跑来咱家找你了?”
她对这家人可没什么好感。
这白正远家啊,听说祖上还是什么大地主,但你要是真跟这家人打过交道,就知道这家人能给你抠门抠到什么程度。
但凡是人家办红白喜事的,他们家能不掏钱就不掏钱,就算要随份子也是能给最少就最少。
平日里家家户户的田间菜地、门前挂的晾晒干货,这种小便宜,他们那是能占就占。
就连娶媳妇这等大事上,为了省钱,这家人能跑到山后头的沟子里面,花几两银子买一个小姑娘回来做童养媳!
啧啧……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得谁了。
不过这两口子,对自家儿子倒是舍得花钱的很。
听说还送儿子去了城里上什么新式学堂,倒也是个盼着能望子成龙的。
总之,他们家的这两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抠抠索索的,教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听到自家老妻问话后,老村正躺在他的竹躺椅上,晃悠悠道,“他们家那个去了城里的宝贝儿子,你还记得吧?这儿子给他们老两口写信了,这两人不识字,就找上门来请我给念念信了。”
一听这话,村正的老妻顿时来了兴趣。
“那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说他白实生在城里头出息了,还勾搭上了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不上家里头的糟糠之妻了。我瞧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白家夫妻俩儿把那个童养媳给赶出家门呢!”
“什么?”老妻听到这里,不免心中一惊。
她惊诧的问道,“我记得白家那个童养媳带回来后,养了也有五六年了吧?给他白家都生了两个女儿了吧?就算没生儿子,那也是替他白家开枝散叶了啊,怎么能说把人赶走就把人赶走啊!”
“哼!要我说啊,这白家人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一家人,他进不了一家门!你别看那白实生去城里念了些书,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可他那书全都让他给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何为礼义廉耻、糟糠之妻不可弃的道理都不懂,这样的人以后能成大出息?反正我是不信的。”
老村正说到后头又骂骂咧咧的起来。
他当年进学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
起先中了秀才后,按理说该接着去省城里进举人的。
但是大清的政府,这些年打了太多的窝囊仗,叫人洋鬼子给骑到了头上。
他愤懑不过就索性回乡做了个教书先生,当然,那也是因为举人没考上。
后来年纪大了,在村子里也有些声望,就被大家推举成村正了。
大概是六年前,大清又下令说废除科举,要搞什么新政,建设新式学堂,弄洋枪洋炮打洋鬼子。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屁用都没有!
就白实生这样坏了里子的人也能在省城被大官提拔,依他看啊,这省城里的什么新政府,怕是也不长久。
他就这样一边躺在椅子上,一边碎碎念叨着什么“山河日下、人心不古”。
他的那位老妻也就静静地坐在一旁,低头做着针线活儿,细细的听着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