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照国国都卞城,天行街。
按祖制,皇室中的成年皇女都必须搬出宫外居住,自行立府。
而五皇女殿下的府邸,正坐落在这条天行街上。
这一日,五皇女府的正门外,一辆由两匹骏马驱动的马车慢慢拉动着前行的车轮。
站在门外的皇女府管事,正恭敬的目送着这辆装饰低调马车的渐渐远去,直到马车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才转身回了府。
府邸里头,一身宫装的五皇女,此时还在今日设宴的花园里坐着。
府上的正夫已经让她派人护送回了房,这里只剩她一人坐在这里自饮自酌。
看着眼前刚走的那人曾坐过的位置,以及那白玉石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和酒水,五皇女的脸上蓦地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女管事进来花园后,垂首恭立在离五皇女不远的地方,声音平缓道,“殿下,四皇女殿下已经回去了。”
“我知道她已经回去了。”
五皇女说着便从座下的石凳上站起身来。
她现今才二十来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一身盛装打扮的她,看上去既明艳动人,浑身又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贵气。
这时,忽然有一只南归的飞燕,从她这处院子上空掠过,尖细的燕尾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小的弧线。
看到这只飞燕飞过的五皇女,不由的怜悯起了她那位体弱多病的四皇姐。
若要她似后者那般,成天做一个药罐子活着,那她倒情愿放弃这条性命。
不过对方府上的那位苏翎湫,当真是百年难遇的绝世美男。
那一日对方虽是蒙着面纱上的街,可还是逃不过她的这双火眼金睛。
只一眼,她便看上了那个男人。
可等她派人一打听,却发现此人竟是在四皇姐府上的一位侧夫。
这个发现令她大为失望,可也没有因此而放弃苏翎湫此人。
眼下,她只希望四皇姐能够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提出的那个建议,对方只有早点退出国都的这个大漩涡,方才能保全自身。
只要对方愿意远离此地,她这位皇妹自然也会伸出援手,只不过帮忙总归要有代价的,那就是要用对方那位有倾国倾城之貌的侧夫来换!
——
从五皇女府出发,前往四皇女的那辆马车里,一方小案几上正点着小薰香,那位身子容易疲倦的四皇女这会儿已经裹着薄毯睡着了。
倒是她的正夫莫函,正隔着小案几偷看自家妻主沉睡时的侧颜。
四皇女的脸很白,是那种不太健康的病态白,那是因为她很少出门晒太阳的缘故。
不过妻主的身子比她的脸还要白的多。
不自觉的想到这事儿的莫函,悄悄的红了小半边脸颊。
前进中的马车有些摇晃,那个睡着的了人也时不时的跟着东倒西歪了起来。
他连忙伸出去手去扶住对方的身子,可刚一靠近,鼻端便嗅着了她身上的那股药香。
这药香混合着车里的檀木熏香,教他竟闻得有些醉了。
他的脑海里不由的想起当初出嫁时,爹爹曾经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函儿,你若是决意要嫁给四皇女殿下,虽然做的是正夫,但是你别怪爹爹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按长照国的规矩,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四皇女殿下若是因病去了,女皇陛下很可能会下令让你跟着陪葬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都想清楚了?!””
“爹爹,我都想清楚了。我要当正夫,我不想做别人的侧夫。而且我听人说了,四皇女殿下她人很好,品行端正,从来也不会出去拈花惹草……”
“唉,你这孩子,你让我该如何说你啊!这世上哪有女人是不偷腥,家中不是三夫四侍从的?你这趟要是撞了南墙,再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
尽管爹爹再三劝说,可他还是执拗的坚持己见,一定要嫁给四皇女。
惹得他爹只能无奈的叹气道,“罢了,罢了,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你就自己走吧。进门后,尽快为四皇女殿下生下一个孩子来,如此才能保住你的地位……”
莫函至今都记得,他那位身为侧夫的爹爹在说这些话时,语气里既有担忧害怕却也带着羡慕和期盼,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成为正夫的男人,在一个家庭中只能有一个。
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都不后悔自己当年决意要嫁给四皇女的举动。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遇到眼前这个令他为之心动的女人?
可世事终究无常,打从去年妻主领着那个名叫苏翎湫的男人进府,并让后者做了他的侧夫之后,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正夫之位已经在摇摇欲坠了。
因为妻主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满心里都充满了欢喜,就如同他看向她时的眼神一样。
莫函知道,妻主心里头的那个位置并不属于他了,它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而他,不过是那四皇女府上终日体面的一位正夫。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不由的酸涩了起来。
正当他暗自神伤之际,殊不知被他用手扶住的女人恰巧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这会儿的林姝似乎是刚刚睡醒,双眼中带着迷离的神色。
空气不算流通的马车,令她的双颊泛起了些许红晕。
这些红色掩盖了她脸上那种过往病态的苍白肤色,一双镶嵌在眼眶中的黑色眼睛,看似微眯着没有完全睁开,内里的神色却比往日来的更加犀利透彻。
“咱们这是到了哪儿了?”
她的突然出声打断了一旁莫函的思绪。
这个男人在她清亮的目光注视下,有种心事仿佛被人看穿了的不自在感。
他连忙松开抓住林姝胳膊的手,有些别扭的将脸转向马车的另一侧并伸手挑起帘子,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在看马车已经行进到哪里了。
林姝看出了这男人的尴尬,不过她并没有戳穿什么,而是自己用力坐直了身子。
但她才刚坐直了一小会儿,一股从骨子里传出的无力感,便无情的告诉她这具身体究竟是有多么的孱弱。
莫函看了会儿窗外后,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便缩回了自己的脑袋。
他低头出声道,“前头再拐过两条街就到皇女府了。”
林姝闻言轻声“嗯”了一下,然后她又徐徐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小憩。
莫函对自家妻主的这副时常病怏怏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只有林姝本人知道,她发现原主留下的记忆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