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布帘子,林姝已经先从这帘子下方,提前觑见了原主母亲赤着朝她走来的那双脚。
不消片刻,原主的这位母亲上前掀开布帘,便看到了自家正傻站在原地的女儿。
“阿蓝,你在这里头待着做什么?我都在外面寻你好半天了,你怎么也不出声的?”
林姝没有去接对方的话。
她不能说自己刚在外头杀了一个人回来,也不想撒谎找什么别的理由。
好在原主的阿妈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她来找女儿也只是为了让后者和她一起准备晚饭。
“算了,你人在家里就行。你阿爸他们就快要回来了。还不快和我一起做饭去?”
林姝闻言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她的表现落在妇人的眼里,只觉得自家女儿今天似是有些闷闷的,倒也没有起疑。
古普塔一家今天的晚饭,是一大盘浇上混合了许多香料熬出的蔬菜肉汤汁的糙米饭。
当男人们回到家后,坐在矮木桌边上用餐时,屋子里头都飘荡着咖喱香料的味道。
这个国家的人吃饭是不用筷子勺子的,而是饭前将手洗干净,直接用手抓饭吃。
并且只有右手才是能用来抓饭吃的,因为左手是用来便后擦屁股的。
按照古往今来的规矩,家中的男人们上桌吃饭的时候,女人们是要在一旁候着服侍的。
因而林姝跟着原主的阿妈忙活了好半天后,还得先候着男人们吃完饭,才能跟着吃他们剩下来的饭菜。
等到男人们吃完饭,拍拍屁股去到附近的河里洗澡了,这栋木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林姝和原主的阿妈两个人。
“阿蓝,吃饭了。”
收拾完餐桌的沙里塔说着将一个盘子递到了林姝手里。
看着眼前盘子里的这团黄褐色的黏糊湿饭,林姝盯了它们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伸出右手将它们抓起,一口口送进了嘴里。
在吃东西的过程中,她神情紧绷,颇为严肃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沙里塔自己也在用手抓着饭团往嘴里送,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脸上的奇怪表情。
等到家里的三个男人回来后,沙里塔已经将家里收拾干净了。
不过男人们带回来的换洗下的脏衣服,还得她拿手揉搓着去洗。
等她洗完晾好了衣服,夜色都已经深了。
沙里塔从地上站起身来,伸手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背。
因为今天的夜色有些黑,她在干完活摸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还在地上打滑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睡在自己的小隔间里的林姝,能够清楚听到外头的各种动静。
甚至当她进一步集中注意力的时候,还能听到木屋外围的林子里有多少夏虫正在发出鸣叫。
此时的她平躺在铺在地面的毯子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头顶上方粗糙的木板条。
她的胸腔处先是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气,又接着用嘴将这口气吐了出来。
眼下她已经连续试了好几次了,却都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存在可以用来修炼的灵气。
不仅没有灵气,她在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发现这里也不存在什么特殊的神秘力量。
既然没有超自然的力量,那么她这次的任务为何又能被评为A级呢?
莫非是这里和上个世界一样,存在着某些她还没有发现的诡异之处?
林姝暂且将这个问题搁下,转而思考起了自己这一趟的任务。
原主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人上人。
为了这个愿望,她已经努力了无数次,然而却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并且她每一次落得的下场都十分令人唏嘘。
而原主每一次悲惨命运的起点,正是在树林里遭遇到的那几个贱民。
林姝这次来得也算是时机巧合,卡在了原主即将出事的点上,而她又凭着一股子凶悍嗜血的狠劲,杀了一人,成功吓退了剩下来的那几人。
但是她现在不确定,那些人之后会不会还重新找上门来。
如果原主的推测没有错,这些人之所以会来找她的茬,这件事情跟原主的阿爸古普塔·巴布管的一桩闲事有关系。
不过就算如此,身为女儿的她也是不能把责任怪到自己父亲头上的。
因为男人们是不会犯错的,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犯错。
在这个父权制思想根深蒂固的社会,女人的地位永远处在社会每个层级的最低等。
这种可怕的思想惯性,没有强大外力介入进行几十上百年的冲洗,是无法被祛除的。
心里头想着自己怎样才能成为人上人的林姝,扳起手指头稍微掐算了一下。
原主古普塔·阿蓝今年十岁。
作为一个女性,她不能接受教育、不能读书识字,也不能外出做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家里人给她筹一笔嫁妆,然后嫁人生子,过上同原主母亲沙里塔如出一辙的生活。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这个国家,男尊女卑的绝对差距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鸿沟。
这不同于她作为织田林姝时所看到的那个变异了的未来世界,而是一个现代文明没有开化的时代。
无论是宗教、社会习俗,还是与生俱来的种姓制度,都在深深的压抑着女性这一群体的自由平等,并且这一群体本身也早已对于种种压迫习以为常。
如此一来造成的后果便是这个国家的女人,只有通过婚姻这一条路来改变命运。
如果她们在这条路上失败了,等待着她们的便会是悲惨一生的命运。
其实有时候可怕的往往不是命运本身,而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给你任何改变命运的途径和道路,从始至终,摆在这个国家几乎所有的女人面前的,都只有一条路而已。
这些在脑海里飞速闪过的念头,令林姝的睡意都有些消散了。
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朵里却意外传来了巴布和沙里塔两人在隔壁的说话声。
“……阿蓝……咱们得让她嫁个好人家……”
“不行,咱家没有足够的钱做嫁妆……”
“那要是把她送去城里呢?”
“城里面哪有地方收人?”
“那怎么办?”
“……我前几日听人说,城里的那些洋人爱看歌舞表演,也许咱们可以送她去学舞。”
“这倒是个办法。”
林姝听着这对夫妻俩儿细碎的商量声,不知不觉间倒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