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笼袖中,乌黑长笛不知何时已显现七颗金星。经由星陨铁精轻量化的长离笛凝气不发,洞察先机却不先发制人。从青港村走出的稚嫩少年浑身气力涌动,含而不发,似乎存心要借这凛冽刀锋锤炼自身,一如宗师周到锻器。
精钢千锤百炼而化为绕指柔,璞玉浑金需经千磨万砺方才光彩照人。易无咎有心以战养战,借此圆融气机,锻造战意,提升修为。
刀起,刀落,刀势已成,狂风卷拂,刀尖上扬,斜往左下劈。刀光如匹练,有毁天灭地之威。
小狗贝贝弓背屈身,苍翠如松,咧嘴“汪汪”叫两声,青碧色元气汹涌。五行生克金克木,锋锐无匹的金元气着体,生机无限的木元气被无声割裂如切豆腐。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错身,易无咎双手忽然绽裂无数微小创口,鲜血丝丝从创口中溢出。只不过,那如霹雳雷电的迅猛一刀,也终被木元气牢牢限制住,悬在易无咎头顶上方震颤铮鸣不已。
斩天圭舔了舔嘴唇,忽然高高跳了起来。脚掌踏在刀背,奋力连踩三脚,刀锋迅猛下沉,离易无咎头顶已不足三尺。
贝贝的小小身体随之下沉,但是元气化狗身竟不生不灭如实体。
斩天圭足尖点地,猛然冲上高空,翻身从天俯冲而下,斩天大刀聚力成点斩向易无咎头顶。
易无咎忽然往左边横移了三步。袖中长离忽然元气鼓荡,袍袖如风帆吃风鼓胀,长笛一端迅速点出如高峰坠石,磕然有声似山裂石崩。
他的左臂横于头顶,腰轴转动,丹田发力推送元气,力自章门穴发,涌入期门,似地泉上涌,沿左臂出虎口。以金生水,以水生木,竟有化金元气为己用的趋势。
寺汐眉梢眼角忽然溢出一丝笑意,喃喃道:“这小家伙,倒是有许多古灵精怪的鬼念头。”
斩天圭不理这看起来似乎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便是让你偷,又能偷走多少金元气?
锋锐刀气由直贯而下突变为横切,他一心一意要以力破万法。斩天圭绝对不信,他以圣人巅峰的修为,会输给借外力才勉强算作圣人修为,而且元气化形是一只土狗的普通少年。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除非亲眼所见。
笛身触及刀锋,一股巨力袭来,滔天刀势被猛然荡开。长笛恰在斩天圭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时刻点中刀身,三丈刀芒便被撞散。
斩天圭刀既被荡开,胸腹空门大露。易无咎早已蹂身直进,五行拳钻字诀,拳形如水波起伏圆转,周边树叶灵草无风摇动,拳头如玉梭破空,轰向肋下。
一人倒飞而出,竟不是丹田虚无死寂的易无咎。
斩天圭横飞半空,随手抹去嘴角血迹,一时恼羞成怒,狞笑出声道:“似乎断了一根肋骨,老子要十倍还给你。”
易无咎忽然皱了皱眉头,转首朝天四十五度望着寺汐,问道:“怎样才算赢?如果没完没了打下去,有些伤脑筋。”
“要么打到他亲口认输,要么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寺汐淡淡道。
“我认输,可以不?”易无咎道。
“只要风灵草和醒神花田依然属于暮雪城,别说认输,你就算去死,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寺汐笑得阳光灿烂,声音又轻又细,威胁意味却是极浓。
易无咎苦着脸叫道:“这么重的赌注,你怎么不找个厉害点的家伙来打?让我区区一个修元废人来单挑,不怕我坏了你的大事?”
寺汐指指易无咎身后,笑道:“小心,来了。”
易无咎忽然抬腿就跑,连头都不回。青光如虹,金光如流星,绕暮雪城疯狂转圈。
“逃,果然是很不错的招。”丹田深处,小衣悠悠说道。
“如你所言,一个半吊子的修元者,如果一鼓作气打败圣人级别的修元者,结果一定是被人盯上,然后做成被解剖研究的标本。我并不想这样。”易无咎没好气地说道。
“你放心,有我和阴阳鱼在,你的元气无穷无尽。所以最不显山露水的方法,就是耗光他的元气。一边逃,一边拼着一身剐引诱他出招就成了。”小衣道。
易无咎颔首,忽然回头扬眉挑衅叫道:“你过来呀,过来追我呀。”
暮雪城头,众人掩面,他们实在已没脸看。逃命都能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也算是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
斩天圭哈哈狂笑着,猛然跳到半空一刀劈下。但是易无咎忽然偏移了路线,左右脚分别蹬踩城墙,身体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百忙中,他还做了一个鬼脸。
暮雪城下的地面,很快就被斩天圭的大刀砍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壑,看起来惨不忍睹。
一炷香时间过去,寺汐意兴阑珊,打了个呵欠道:“看不下去了。我去小睡一会,等这家伙死了再叫我。”她头也不回转身下楼。
长发披肩,风流倜傥的云陌脸色黑得像锅底,两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剑柄长穗,沉声喝道:“斩天圭,你还可以再追十圈,如果还没干掉这小子,就干脆认输得了。”
斩天圭已是追得满头大汗,大声叫道:“老大,这家伙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比泥鳅还滑溜。他存心不和俺打,俺也没辙啊。”
申屠承天一边忙着为厉梁接骨疗伤,一边冷笑道:“厉公子,你说这是猫捉耗子呢,还是耗子在调戏猫?”
厉梁痛得龇牙咧嘴,冷哼道:“如果是我,我不想做这只猫,倒想做那只耗子。另外,拜托你轻一点,因为很痛。”
申屠承天抱歉一笑,道:“我和你一样,也想做这只耗子。”他手指的力道悄然加重三分。
厉梁登时鬼哭狼嚎起来。众人纷纷侧目,因为他的惨叫声实在比那沉闷的打斗有趣多了。
玄鸟小衣突然提醒道:“蓄势,等他低下头就杀回去。”
淡不可察的元气如水波向长笛凝聚,团圆成球藏在袖中流转不休。易无咎捕捉到身后那少年的气息已紊乱,呼吸粗重,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