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天圭已然憋屈到极致,他绕暮雪城足足跑了一百多圈,挥刀不下一千次,可那惫懒少年明明就在眼前,却偏生连一根汗毛都没掉。他拼尽全力追杀,却发现丹田元气有些消耗过度,无以为继。重重喘了口气,他随手将斩天大刀扎入泥中,低头探手从腰间摸出一颗兽丹,准备丢入口中恢复元气。
低头分心本是临敌大忌,斩天圭平日绝对不会如此大意,只是他下意识已小觑了那看起来只会狼狈逃窜的普通少年。
云陌叫道:“要糟。”
叫声中,易无咎已是止步,倒掠,期间写意转身,乌黑长笛由左上而至右下,元力层层叠加渐渐厚重,势如崩浪雷奔。
斩天圭眼中,只见一点绿光如莲子,牵引青虹经天,斜斜划过天际,划向他肩头。
他已完全来不及应对。幸好有一条人影疾如星矢,兜头拦住这点绿光。青绿光影如银瓶乍破,水浆迸散。
万千光点如流萤四散,云陌已横剑挡在斩天圭身前。
飘逸长发猎猎飞扬,云陌淡淡道:“我们输了,赌注你们可随时接收。”
斩天圭满脸不服,瞪眼叫道:“老大,我没……”
“闭嘴。”云陌断喝道。“输了就是输了,别让人瞧不起咱风狼居。”
寺汐不知何时已来到易无咎身边,拍手笑道:“爽快。既然如此,暮雪城便给你一个扳本机会。一百亩十二叶人参,你赌不赌?”
云陌露出洁白牙齿,笑道:“你不怕撑死?”
寺汐摊摊手,道:“我只是怕饿死。”
“好,赌了。”云陌微笑道。“我也喜欢刺激。”
随手拍了拍易无咎的肩膀,寺汐如清荷出水飘上城头:“还是他,你们可以给我往死里揍。他惹得姑奶奶很不高兴,所以你们若是把他揍痛快了,姑奶奶一高兴,说不定奉送你们一亩醒神花。”
“既然如此,晋鉴,你来活动活动筋骨。”云陌回身一脚,将愁眉苦脸的斩天圭踢回人堆,扛剑在肩慢吞吞走回去,道。“给你一盏茶功夫,把这讨厌家伙揍得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记住,超时多久,我们便揍你多久。”
一位敦实少年磨磨唧唧走出来,小手指扣着耳朵孔,瓮声瓮气道:“老大,你另外找人吧,因为我不想挨自己人揍。”
“圣人以下,你如果能找出一个比你跑得快的,本公子就换人。”元陌似笑非笑盯着他,道。
晋鉴眨眨眼,忽然便已出现在易无咎面前,和他大眼瞪着小眼,苦着脸道:“可是你觉得,有比我更快的吗?”
好快,似乎比风还要快。
易无咎也眨了眨眼,道:“你是在问我?”
晋鉴点点头,道:“是,我是在问你。”
易无咎微笑着叹了口气,道:“我猜也许有,但是在这儿,绝对没有。”
“所以,你也没有我快?”
“我想也许是的。”
“那你赶紧认输吧,我可以不揍你。”晋鉴施施然又掏起了耳朵。
“可是让你揍我,总好过让她揍我。”易无咎悄悄指了指城头上那个百无聊赖的女魔头,悄声叹道。“你应该知道,遇人不淑莫过于此。”
晋鉴噗嗤笑出声来,但是又赶紧板起了脸,道:“你还是要打?”
“我不能不打……”他的声音忽然被拖得老长,因为他已被一拳打上了天。
他的身体还在往上飞,敦实少年就已出现在上空,几乎脸贴脸嘿嘿一笑,又是一击下鞭腿凶狠炸来。
易无咎就像一颗陨石砸在地上,烟尘四起,地面被砸出一个浅浅的人形坑。
红莓佣兵团中,两位柳姓少年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怕是很有些疼吧?
易无咎没顾得上叫疼,他刚刚拼命用了个就地十八滚滚开,人形地坑中就突然多了两只脚印。
两只脚底板狠狠跺下,还猛力扭了两扭,晋鉴咧嘴道:“咦,踩空了。”
“喂,你讲点道理行不行?一言不合就动手,总得给我时间摆个架子啊。”易无咎手忙脚乱爬起来,龇牙咧嘴埋怨道。
“抱歉,我没时间。因为我们老大揍起人来就像疯子,我很怕他。”眼前一花,一个拳头直往面门砸来。
砰,这一拳居然没有砸中。
因为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条元气小狗。贝贝足球大小的身体盘曲,易无咎站在贝贝身后,慢悠悠吞下一颗兽丹,浑身青光弥漫地呵呵笑道:“请,你请慢慢揍。现在,我先歇口气。”
晋鉴笑道:“赶快点,因为你恐怕歇不了多久。”
一拳,一拳,又一拳。青色狗毛丝丝缕缕被震飞,化作元气散入天地。林间顿时再次青色流萤纷飞,随即又如乳燕投林般重新融入小小的狗身。
狗毛被薅后便再生,倒也是生生不息。
青翠狗身肉眼可见的一分分在缩小,气息却在一分分凝实。狗毛末端,已有深青色的流光闪烁流动。
易无咎双手举过头顶,大大伸了个懒腰,喃喃道:“舒服。”他懒散平躺在地上,捡了根青草含在嘴里,居然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众人面面相觑。
暮雪城头,天羽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小小铁锅,炖了点肉,温了点酒,一群人围起来吃吃喝喝,边吃边朝着下面指指点点。
这条小狗,忒抗揍了些。
云陌脸色铁青,冷声道:“晋鉴,你的时间不多了。”
晋鉴浑身一个激灵,右手动处,腰间细剑如灵蛇出鞘,宽若小指的剑锋无声破风。但是易无咎早有感应,心念动处,元气贝贝狗爪前探,却被细剑轻巧向上一挑,贝贝的小小身躯顿时倒飞而去,青色木元气风流云散。
几乎与此同时,纤细剑锋已及颈,寒芒砭骨,生死一线的危机感如潮袭来。
虚无死寂的丹田忽然微微跳动了一下,以微不可察的速度自行旋转起来。颅中脑海,元神散发出无形球状波动,如涟漪扩散,晋鉴疾若清风的攻击,在眼中忽然变得缓慢如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