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镶金嵌玉的紫檀木席之上,各色珍宝争奇斗妍,其中那支金水蓝花冰凤钗的光芒尤其炫目动人,与紫罗羽衣交相生辉,刺痛了元思亨的眼睛。
元思亨眨了眨眼睛,忽然感到有一丝失望,有一丝惶恐。因为他从母后的眼睛、神态和言语中,没有发现一丝特别的欣喜,一丝也没有。
这件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千变万化,仪态万方的紫罗羽衣,在她眼中,似乎与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一般无二。
元思亨忍不住又生出一丝怒意。这奇异的怒意驱使他拜倒在地,亢声道:“中秋佳节,母后生辰,普天大庆,儿臣斗胆,有一事相禀。”
元无极显然心情极好,一手执莫皇后之手,一手举着金杯,笑道:“禀来。”
元思亨再次拜倒,道:“儿臣与一女子两情相悦,借此良辰佳节,请父皇母后赐婚,纳为侧妃。”
元无极与莫皇后相视而笑。
莫皇后轻启樱唇,道:“却是哪家女子,带来与本宫瞧瞧。为娘的自会为你作主。”
元无极豪笑道:“朕亦是极为好奇,何家女子得被亨儿看中,竟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请朕赐婚?”
元思亨道:“禀父皇母后,这女子,儿臣已带进宫来,共贺母后生辰之喜。”
莫皇后道:“如此甚好,可领她上前,让本宫仔细端详。”
寺汐款款起身。眼神碧绿如春水,身段婀娜如杨柳,在灯火辉煌的通天塔中,便如月夜下的一朵牡丹,美得既浓艳又高贵。
她虽不如莫皇后成熟而富于风韵,却更加年轻,更加充满朝气和活力。她就像盛夏的朝阳,就像朝阳下的露珠,就像露珠垂润的花朵。但是就算鲜花,似也不及她的容颜之万一。
她的美丽本可惊艳所有人,但是,元无极的脸色忽然变了,莫皇后的脸色忽然也变了。
她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神色变得清淡而冷漠,语气也变得很清淡,却似乎又潜藏着汹涌无尽的暗流,道:“这便是与你两情相悦的女子?”
元思亨道:“是。”
莫皇后缓缓转头,望着元无极,淡淡道:“皇上,你怎么看?”
元无极道:“咳,咳,咳。”
莫皇后道:“秋夜露浓,天气渐冷,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江山社稷,一日不可缺皇上啊。”
莫问柳忽然喝了一口酒,面容变得古怪。因为他妹妹这句话,实在说得有些不合时宜,不成体统。
元无极道:“没事,没事,朕好得很。”他忽然也猛喝了一大口酒,道:“好酒,好酒。”
莫皇后道:“皇上,亨儿这门婚事……”
元无极道:“中秋佳节,又恰逢皇后生辰,朕满心记挂着皇后生日,其他事情容后再议也罢。”
元思亨急道:“父皇……”
元无极道:“退下。”
元思亨默然,伏地而拜,道:“是,父皇。”
他转过头,歉然瞧着寺汐。
寺汐冷冷一笑,曼声吟道:“凄凉别后长相忆,朝露暮云知何日……”
元思亨面色已惨白,忽然再次拜倒,厉声高叫道:“父皇……”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以为的惊天妙手,似乎变成了可置自己于死地的臭棋。
元无极重重放下酒杯,冷冷望着他,道:“你还有何事?”
慕容太古已在桌前跪倒,高声奏道:“禀陛下,明月已上中天。吉时已到,微臣斗胆请陛下与皇后率群臣举酒祭天。”
寺汐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而冷酷。她探手从怀中掏出一方罗帕,厉笑道:“皇帝且慢,也不知这宫中罗帕,如何遗落于十四王府。”
元思亨面如死灰,已然瘫倒在地。
莫皇后面色数变,忽然冷声道:“抓住这妖女。”
通天塔顶,四方檐下,无数人影掠过,如群鸟惊飞。
二皇子元思平奋力跃起,叫道:“释放视听屏障,隔绝宫墙……”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一双碧绿的眸子,就像猎豹一般残忍嗜血的碧绿眸子。
寺汐已掠至他身前,尖利的手指已抓入他腹腔。手指入腹冰冷,却迅速变得如炭条一般炙热。
元思平的身体剧烈扭曲。他已是圣人的修为,但是在这尖利的手指下毫无还手之力。他感觉到一股冰冷到极致、暴戾到极致的气息迅速侵入他的身体,肆虐他的五脏六腑。
他体内汹涌的元气迅速被同化为残暴的破坏力。
寺汐冷笑着,另一只手已抓向元思平头顶。但是,她的腰忽然被苍涛紧紧抱住,她扣进元思平腹部的那只手也被天羽死死抱住。
寺汐厉喝道:“滚开。”灰色的元气破体而出,化作一朵巨大而妖异的花朵。这花朵形状与地狱优昙花一般无二,只是通体灰色,星星点点灰色的花蕊就如无数毒蛇的眼睛。
天羽拼命用身体护住元思平,肩背硬挡下寺汐的强力一击。“噗”,一口鲜血如雨喷落。天羽拼命抱着元思平就地滚开,嘶声叫道:“寺汐,住手。”
灰色的元气花朵灿烂绽放,花蕊如鞭子一般伸展抽动,苍涛已被卷到半空,又被重重甩在地面,霎时口鼻喷红。
就在所有人冲过来试图解救元思平的时候,寺汐却已化作一道灰色流光,倒飞而去。她的速度已提升到极致,几乎眨眼便穿越重重人墙掠至莫皇后身前。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改变袭击对象。猝不及防之下,没有人能跟上她的速度,便是近在咫尺的元无极也不能。
莫皇后并非弱者,身为帝国皇后,她早已跻身真人境界。生死关头,她临危不乱,金黄色的元气流溢,她的罗裳、她的首饰尽皆绽放毫光。
她的身形在毫光中已变得虚幻。
寺汐嘿嘿冷笑,双臂微微一振,毫光已如镜子一般破裂。她的五指毫无阻碍扣向莫皇后的咽喉,锋锐的元气砭人肌肤。
恰在此时,却见一青一紫两道长虹从通天塔外电射而来。
来不及了,莫皇后闭上了眼睛,微微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