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袍男子怔了怔,忽然怒道:“你敢耍诈,你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易无咎笑道:“我若进入林中谷,成为外门弟子,你的权力便已管不到我,请问我又何必再怕你给我小鞋穿?”
橙袍男子哑然,抓了抓耳朵,挠了挠腮帮子,也是说不出话来。
易无咎道:“多谢,告辞。”
橙袍男子急道:“不,你不能走。”
易无咎微笑道:“阁下贵为屯蒙书院看门人,便该自重身份,爱惜羽毛。莫非你想食言而肥,反悔?”
橙袍男子满脸通红,却陪笑道:“那是,那是,不对,不是,不是。呸,呸,我的意思是,我绝对不会反悔。我的意思只不过是,我们既已说好要手谈一番,也不能食言而肥,你说是不是?”
他居然一把搂住易无咎的肩膀,就像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样,哈哈大笑起来,道:“所以,我们还是对弈一局为好,以免食言背信,徒惹天下人耻笑。”
易无咎微笑道:“在下人微言轻,身份卑微,并无身份需要自重,也无羽毛值得爱惜。不要说只是食言而肥,就算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恐怕也不会为天下人所知,又何谈惹人耻笑?”
橙袍男子脸色一板,居然耍起赖来,叫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我不管,你必须跟我下一盘棋,否则我就算不要了这张老脸,也拉着不放你进去。”
他将手向后虚抓了一抓。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有桌子上的棋盘,忽然平平飞了过来。橙袍男子将易无咎重重按在一把椅子上,拈起一粒黑子塞入他手心,连声道:“请,请,你先请。”
易无咎没奈何,只得拈起一子,落在星位。
橙袍男子便开心叫道:“好棋好棋,俗话说金角银边石肚皮,但你居然不抢点三三占角,大气。”便拈起一颗白子,于黑子同一路落下,占住第二个星位。
易无咎想也不想,在对角点四三落下一子。
橙袍男子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行棋不落俗套,习惯兵行险着,看来这盘棋要斗力了,过瘾过瘾。”
他们才走了三步棋,橙袍男子已是乐不可支,手舞足蹈起来。
两人落子如飞,在各自边角中规中矩略作应对后,忽然便在易无咎对角点四三黑子处展开激烈纠缠绞杀。
须臾十数子下去,但见黑棋孤耸峭拔如山峰,白子点点如积雪覆盖其上,不知不觉竟下出了气势宏大的大雪崩定式。
橙袍男子沉思片刻,白子飞落棋盘,毫不客气在二路立下后,大笑道:“小兄弟,痛快痛快。此番问你一手,且看你是取实地,还是要破我大势。”
易无咎微微一笑,正待落子,却忽然停顿。
车辚辚,马萧萧,一行人马逶迤行来,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人。一线天的光辉,似乎全漫射在这人娇嫩的脸庞上。光辉清亮如月如晕,这人好似朝阳下的荷花,却又如月夜中的桃花。
清雅,美丽,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她居然是周米宝。
她身着青色长裙,裙边点缀着粉色荷瓣,头发如乌云瀑布一般纷披垂下,一直垂到腰间。
她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马,皮毛像绸缎一样光滑闪亮,马腿又细又长。马蹄轻轻踏着青草,草丛中的百花似乎开得更加鲜艳,却又似乎已黯淡了所有颜色。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所有人眼里已只有她。便是大眼睛姑娘苍涛,也已不禁看直了双眼。
除了橙袍男子,因为此刻他的眼中,已只容得下一方小小的棋盘。
但是周米宝没有看任何人。她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灵动眸子望着脚下的路,她似乎满腹心事。
易无咎忽然心乱如麻。
乾元帝国潜龙战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周米宝为何已来到林中谷?
她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青港村现在可还安好?
易无咎听见白衣男子道:“这便是东南晨州惊才绝艳的绝世天才周米宝么?”
易无咎又听见有人答道:“是她。晨州潜龙战,这女娃娃出手不凡,被破格提前选录为太学学生,已无需参加帝国潜龙战。近五百年来,再无人获得这样的殊荣。”
易无咎心头微微一动,自他离开青港村后便鲜有笑容的少女似有感应,霍地转头望来,一双眸子如春水般灵动。
易无咎几乎跳了起来,正待张口叫道:“米宝,我在这儿。”
但是橙袍男子似乎早有准备,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他与易无咎所在的时空似乎被隔离了出去。周米宝的目光掠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啪”,一颗晶莹剔透的黑子几乎同时落在平整润洁的棋盘,原来是易无咎匆忙间落下一子。
橙袍男子轻“唔”出声,眉头不动声色的跳了跳。他深深瞧了易无咎一眼,忽然道:“你心动了。”
易无咎微笑道:“风未动,帆未动,何来心动?”
橙袍男子道:“那女孩子很美?”
易无咎道:“确实很美,莫非你也瞧见了?”
橙袍男子淡淡道:“我没瞧她。因为我下棋的时候,眼里只有棋盘和对手。”
易无咎道:“你若没瞧她,怎知她很美?”
橙袍男子道:“只因我听见你的心跳,比平常快了足足三倍。她若不美,你为何心跳加快?你若不心跳加快,为何心不在焉,将这本该外拐的一手,下成了内拐?”
易无咎脸色微红,却强辩道:“你错了,此处我本欲内拐。”
橙袍男子似笑非笑,拖长了音调道:“哦?”
人马已缓缓过去。易无咎回头望向周米宝远去的背影,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淡淡收回目光,易无咎收敛心神,微笑道:“我内拐,只因我既要取地,亦要取势。”
橙袍男子道:“你本想一举两得,我却只恐你会一举两失,既要失地,也要失势。”
他重重落下一子,悍然切断黑子大龙,道:“你现在两边皆为孤子,且看你如何治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