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变成了某种有着庞大身躯的活物一般,漆黑的阴影之海于身下长出了无数只触手,在大地上蠕动爬行翻涌,留下了一串串粘稠滑腻的厚重液体,缓缓浸入了泥土中,使其化做了无法种植的荒土。
在茨梅茨弗的刻意催动下,这片阴影之海已经变成了魔物的培养皿,无数被临时制造出来的畸形魔物在其中肆意捕食,贪婪的撕咬着一切入目所见的活物。,吮吸着自己兄弟姐妹的血液,以获取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愉悦感。
阴影之海的属性是“异化”,通过模拟对方的性质,融入对方的节奏,在悄无声息间侵蚀对方的身躯、扭曲对方的原意,让对方自然而然的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虽然看上去都是一副凶恶丑陋的模样,可实际这片阴影之海中的魔物们的本质,却是再根正苗红不过的,不仅天然拥有着高温灼烧的抗性,甚至能够以那不断从阴影之海上方落下的光辉为食,进一步提升自己的身躯强度,更加“接近”巴萨罗谬的存在。
通过这种如养蛊一般的互相吞食,无数血腥养料的堆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剩下的海中魔物已是均获得了对环境的超高适应性,逐渐习惯了那从天而降的一次次毁灭,将之当做了进化的捷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才是历代茨梅茨弗的真正本事,以这片源自于圣遗物的阴影之海为基,在成为对方的一部分之后,再暗中悄无声息的将对方取代。
按常理来说,既然已经完成了性质的模拟,那么接下来的一步便该是想办法谋划让对方吞下这份异化的毒饵,趁机窃取对方的力量了,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看似已经占据上风的茨梅茨弗却是古怪的选择了继续那种保守的战略,仿佛见光就会死一般,死活不肯从阴影之海中露头。
只因他的敌人是真正的“天灾”。
仿佛那推动万物得以运行的神人一般,万里无云的天穹中,巴萨罗谬已是再度化作神话形态.至高永胜者,在钢铁巨神身后那好似绵延至世界尽头的六支光翼间,分别点缀着净光之轮所化的无数颗太阳炉,每一次扇动时,不仅掀起了一阵阵秒速高达两千公里的恐怖热风,甚至还令北境大多呈惰性化的无数种超凡元素开始了活性化,在天地间飞快的流转不休。
小可随意拔起山峦撼动地脉轻松毁灭一座城市,大至纯粹质量媲美星辰,自由在星间行走,能够以自身心意永久改动地形地貌,给世界带来难以磨灭的疤痕,虽然上限和下限的差别甚至达到了比前面两个阶段加起来都还要大的地步,可哪怕是创造界中实力最贫弱的下限个体,对于未曾达到这个阶级的生命而言,也无异于天灾的存在。
只有天灾才能够击败天灾,能够令茨梅茨弗不敢露头的巴萨罗谬,自然只可能是那从规格上远远胜于对方的怪物。
甚至不需要动手,当他展现出了神话形态之后,胜利的结果便已然被他紧紧的攥在了右手之中,仅仅只是保持着这个形态存在于此,那一道道暴虐的烈光便会自行从他背后的光翼中钻出,向着在大地上蠕动着的阴影之海投去,洒下了毁灭的暴雨。
如无数热刀犁地,在这每一道都蕴含着一丝初始之光的无数烈芒面前,哪怕是阴影之海中已经积累出大量对应抗性的海中魔物的身躯,也丝毫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被瞬间烧融成了灰白色的粉末,给这漆黑的大海又增添一丝色彩。
阴影之海会自行适应任何攻击,可代表升华着的净光却也同样会在战斗中自然获得提升,若要论及同化能力,只是“异化”的阴影之海,又哪里比得上初始之光这种曾经真正造就了整个世界的古老残香?
然而,明明是已经占据了彻底的上风,每分每秒都在带走身下阴影之海的一部分质量,可此时巴萨罗谬的神色却并不是怎么好,脸上充斥着暴虐的神色。
茨梅茨弗那突如其来的一剑确实是完全没想到的,不仅避开了自己的直觉,甚至就连在未来的支流中都没有相对应的倒影,仿佛就是突然间心血来潮,莫名其妙的就调用起那把贮存着历代茨梅茨弗圣骸的那把断剑的力量,再度斩出了那足以斩断光的一击,在叹息之墙上留下了一道看起来很是微不足道的裂缝。
有娄希这个外置大脑在侧,他当然是明白这堵叹息之墙的真相的,既然决定了要在这里展开东征,面对墙后未来的大敌,巴萨罗谬心中的警惕度早就被调到了最高。
能够将波赫尤拉家绊在这里数千年之久,能够令当初处于最鼎盛时期的斯拉夫第一帝国逼得远走他乡,哪怕是再怎么自大的人都不可能会忽视这座超巨型黑暗世界的危险性,毋宁说是叹息之墙开裂了,就算只是某一处的数据出现异常,也该提起万分的警惕之心,将危险掐灭在苗头的时候。
何况……他也是知道的。
在战场之外,凭借凛冬要塞的特性,未曾达到创造界的波赫尤拉们得以侥幸目睹这场天灾之间的战斗,哪怕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均是数一数二的天才,在这等的伟力面前,却也是只能沉默以对,不敢出声,心中充斥着对此事的不甘。
被两个外人打到了凛冬要塞,还在叹息之墙上留下了印迹,对于任何还有着正常羞耻心的人来说,都会是一个不想去接受的事实。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在波赫尤拉家秉持的教育熏陶下,这群人倒是不曾将仇恨转移到巴萨罗谬和娄希身上,反而是将错误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心中升腾起了对超凡力量的强烈欲望。
——如果我也有这种力量的话……当时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感受着后辈们在这种场景面前所做出的不同反应,波赫尤拉家留守于凛冬要塞中的剩下几位圣徒均是无声的笑了起来,似是也被其感染,想起来了自己的曾经。
有了这种经历,想必波赫尤拉家也不至于落到青黄不接的地步了。
望着那道高居天穹、不断向着人间洒下光辉的身影,圣徒中有一位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越发古怪。
抚摸着自己中年后为了威严养起来的两撇小胡子,在外人处有着救国英雄之尊称的西蒙.波赫尤拉,此时却是面露尴尬之色,咬了咬牙,只得装模作样的一锤掌心,作恍然大悟状:“我看懂了!”
“你又看懂了什么?难不成又是像上次那样?”眼见丈夫又犯了愣,一旁的兰修自是无语,连手中安抚暴风的动作都为此而暂时停了下来。
很少有外人知道的是,虽然在大众中一直保持着威严的形象,这位救国的西蒙大人,实际上在家中的地位却堪称是底层的底层,连宠物猫都可以轻易爬到头顶撒野。
西蒙挠了挠头,在老婆面前怎么也提不起来那股让敌人畏惧的气势,心中默默的对那位战场上的未来女婿说了声抱歉后,猛然出声道:“我是说,我懂了咱们这位未来姑爷想向咱们传达的意思了!”
“嗯?你又懂了?”兰修本能性的反驳道,戳了戳身边丈夫的头,得到了对方憨笑着的回应。
他这么一笑,为了威严感蓄出来的小胡子就反而开始显得滑稽了。
西蒙深吸了一口气,用看上去很郑重的语气说道:“同为男人我明白的,这小子……一定是在想向咱们示威!想要趁机彻底咱家的娄希!”
“回击!必须要回击!把他战斗所造成的余波都消弭掉!”
啊这……
“你……这么长的时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强行无视着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兰修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对方。
西蒙的想法她倒是很清楚,无非就是赶紧催促自己动手抚平战斗的余波以免北境的生态受到重创,以及顺便借着这茬提升自己家庭地位而已。
作为[英雄],他无疑是最称职的那一种,虽然不乏私欲的自我满足感,但更多的则是永远优先考虑着他人。
——然而,在找借口是真的很差劲。
“这就开始考察女婿啦?”
“啊、啊?哈哈哈哈哈……”
在西蒙那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中,兰修将额角的几缕发丝捋到耳后,随后把手再度按在了面前通体由冰块构成的透明操作台上,意识逐渐沉入到了凛冬要塞中。
作为叹息之墙的一部分,凛冬要塞的作用从来都不止是单纯作为进入墙后黑暗世界的稳定通道,自建立之初起,这座要塞的根本目的便是为了镇压两侧规律不同所造就的天象灾害。
假如说哲人国所在的新巴别是整个世界的枢纽,负责从宏观层面调控喀难世界气象,那么波赫尤拉家的凛冬要塞则是整个北境的枢纽,是“控制台”的所在。
这座凛冬要塞,才是这片极北之地从来都没有“天灾”的根本原因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