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也不忍见周皇后为了自己烦忧,劝道:“母后请放心,孩儿自有主张,不会有事的。”
周皇后无奈,只好安慰朱慈烺:“皇儿暂且忍耐几天,等我找着机会,劝说你父皇收回成命。”
朱慈烺拱手道:“孩儿告辞。”
在周皇后的泪光中,朱慈烺不敢回头再看,狠狠心出了东宫,身边只跟着贴身小太监阮禄一个奴仆。
在王承恩的安排下,这对主仆住进了紫禁城外西边一处安静的小院。
王承恩告诉朱慈烺:这座小院是按照皇上的吩咐事先找好的,离皇宫很近。皇上如果有事召见,可以从侧门进宫,非常方便。而且这里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吃穿用度也会按时送来。
朱慈烺点点头:“多谢王公公。”
王承恩走后,阮禄看着这简陋的住处直摇头:这里跟东宫简直是两个世界,真担心主人会住不惯这里。
朱慈烺倒不觉得有什么。诚然,作为太子的朱慈烺,从小锦衣玉食,从没住过平民百姓的房子;但对于穿越过来的张航来说,他小时候家境普通,因此对于这样的环境,倒没什么不适应的。
此时偌大的京城里,不仅周皇后寝食难安,大臣们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深感震惊。
当晚,在内阁首辅范复粹家里,聚集了好几位朝中重臣,大家议论着、揣测着,越想越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蹊跷。
兵部尚书陈新甲尤其感到困惑:“诸位大人,你们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太子怎么就说出了那些话?简直是故意惹是生非嘛。”
在场的所有人都直摇头。太子的性情,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对于太子今天在太庙里的举动,他们都觉得实在是太突兀了,一时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吏部尚书谢升提醒道:“你们别光盯着太子,我看皇上的反应更值得注意。”
范复粹深表赞同:“太子后来说,要将万历、泰昌两位先皇的牌位移出太庙,单就这句话而论,确实够得上被褫夺太子之位。但是你们注意到没有,在此之前,太子只是说两位先皇做得不好,就已经惹得皇上大怒,要废掉太子。”
礼部侍郎陈演点点头:“是啊,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太子说得非常婉转,并无多大罪责,然而皇上当时就已经打算废黜太子了。这很奇怪,按说不至于啊,斥责几句就够了。”
众人细细回想,发现果然是这样。
客厅里一片寂静。半晌,陈新甲大胆猜测:“莫非是皇上、太子联手演了一场戏?”
陈新甲刚说完这句话,心中就开始不安起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然而其他人却频频点头,陈新甲立刻明白了:原来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啊。
那么问题来了:这场戏是皇上安排的,还是太子要求的?
众人觉得这不像是皇上安排的。
皇上如果想要废掉太子,那可是天大的事,肯定需要一个过硬的理由,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可问题是,太子绝对不会如此配合,让皇上有充足的由头来废黜自己。
既然皇上安排一说从道理上讲不通,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是太子自己要求的。
可这貌似也说不过去啊。古往今来,争夺太子之位的事情非常多,但主动放弃太子之位的却很少,尤其是故意犯错,以求被皇上废掉,就更是稀有。
正当众说纷纭之时,陈新甲再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前些天,太子不是在大殿上提出了对付满清的方略么?当时,皇上打算让洪承畴照此办理,但太子希望亲自领兵,因为他担心洪承畴未必能发挥出方略的威力,只有他本人亲自上阵,才不会走样。皇上没有同意,我看太子挺扫兴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太子才主动放弃东宫之位?”
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大家都在思考着陈新甲的话。
片刻之后,范复粹率先表示认同:“陈尚书所言极是。按照本朝的规矩,除非皇上有旨意,命太子监国,否则太子是不能参政的,更不用说领兵打仗了。因此,太子只有先成为庶民,才有可能率部出征。顺着这个思路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通了。今天太庙里发生的一切,应该是由太子提出,皇上认可的,随后这父子俩便合演了这出戏。”
众人听得将信将疑。这时,范府的一位师爷走了进来,对着范复粹耳语了一阵,范复粹面连连点头。
师爷出去后,众人问道:“阁老,发生了什么事?”
范复粹呵呵一笑:“太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有人亲眼看见,王承恩将太子带到了皇宫外西边的一处小院,妥为安置。”
众人笑道:“太子这哪像是被废黜?若真是被废,只怕很快就得前往云贵待上一待,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搞不好怕是要终老于穷乡僻壤了。可这次是安排在皇宫旁边住下,分明是为了方便随时召见嘛。”
范复粹轻抚胡须:“没错。估计皇上很快就会招太子进宫,询问太子有什么要求,需要做哪些准备。毕竟方略是太子提出来的,出兵之事千头万绪,很多得由太子来定。”
众人交谈时,全都对朱慈烺以“太子”相称,有意无意间忽略了朱慈烺其实已经是“废太子”的事实。
吏部尚书谢升忽然失声叫道:“糟糕!我们可能害了太子。”
众人大惊:“谢尚书何出此言?”
“大家想过没有?在皇上刚说要废黜太子的时候,我们就不该求情,而应该顺了太子的意,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可是我们一求情,逼得太子不得不提议将两位先皇的牌位移出太庙,惹得皇上动了真怒。要知道,太子将来迟早是要复位的,可他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多少会有些影响。”
“谢尚书此话有理。”范复粹也感到一丝忧虑:“可当时谁也不知道太子是这么个想法,看到他落难,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没想到是帮了太子的倒忙。唉!希望皇上不要介意此事才好。”
谢升随后提出了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万历、泰昌两位先皇,再怎么着也是太子的曾祖、祖父啊,为何他要提议移走牌位呢?就算是普通人家,这种话也是说不出口的,这不等于是不认自己的曾祖、祖父吗?”
众人也是深感不解。虽然他们私下里认同太子的意见,也认为万历、泰昌跟历代先皇相比差得远,确实有点德不配位,但这话不该由身为后代子孙的朱慈烺来说啊。
只是,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朱慈烺的躯体里,其实藏着一个现代人张航的灵魂。这个张航跟万历、泰昌可没啥瓜葛,因此批评起来也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