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朱慈烺已经巡视了城内七位总兵的人马,袁熙芸敏锐地意识到,朱慈烺迟早会出城巡视白广恩部,到那时就有机可乘了。
于是袁熙芸带着徐传斌、宋德成反复勘查线路,制定行动计划,酝酿了很久。
后来一切如袁熙芸所料,朱慈烺在士兵们的保护下离开了山海关,前往白广恩大营。三人便依计而行,结果没费太大功夫就生擒了朱慈烺。
徐传斌讲完了,朱慈烺敬佩地看着袁熙芸:这姑娘不但武艺高强,而且颇有谋略,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然而令朱慈烺诧异的是,此刻袁熙芸的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原来,徐传斌的一番话让她想起了自己凄苦的身世,不禁悲从中来。
徐传斌叹道:“小姐的亲生父母死于清军之手,义父也是因为皇太极使出的反间计而遇害,可是光凭凤凰山的力量,哪里报得了小姐的血海深仇?本来,以小姐的武功,杀几个清兵不是什么难事,但那又能如何呢?清兵有十数万之众,哪是她一人之力杀得完的?只有靠朝廷大军打败他们,才能为辽西百姓永绝后患。”
朱慈烺听罢,猛击了一下桌子:“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打败清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袁熙芸一听,起身离座,跪倒在地:“若如此,熙芸万般感谢!”
朱慈烺慌忙走过去,想扶起袁熙芸,却又不敢伸手,只好连声说道:“袁姑娘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我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宋德成看得气恼:“小姐,你这是干嘛?快起来,不要让外人瞧不起。”
袁熙芸含泪答道:“宋叔,辽西百姓遭难,我父母和义父先后惨死,跟这些比起来,我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徐传斌劝道:“小姐不必如此,锦州被围,朝廷本来就筹划着要击退清军,跟你求不求没关系。”
朱慈烺连忙应道:“对对对,袁姑娘不必为了这事求我,打败清军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义不容辞。”
听朱慈烺这么说,袁熙芸才站起身来。
此情此景让朱慈烺异常震撼:自己刚才还是袁熙芸的阶下囚,然而袁熙芸为了能报父母之仇,竟不惜给自己下跪。不难想见,她心中涌动的国仇家恨有多么强烈,却又多么无奈。
四人接着喝酒,气氛异常沉闷。
朱慈烺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一抬头,正好跟袁熙芸那双忧伤的眼睛四目相对,他连忙低下了头。
天色不早,朱慈烺起身告辞,袁熙芸、宋德成送他到山寨门口。徐传斌将朱慈烺的坐骑牵过来交给他,两人一起下山。
这一天正好是月圆之夜,月华如水,四下都看得很真切。
朱慈烺挥手告别,见袁熙芸的眼角似乎还有泪痕,他不敢再瞧,转身离去。
一直走出很远,朱慈烺才转身瞄了一眼,发现宋德成已经回去了,只剩下袁熙芸独自一人,还在门口怔怔地望着这边。他不禁心中一酸,再也不敢回头,径直跟着徐传斌朝山下走去。
下了凤凰山,两人分别上马,徐传斌在前面带路,半个时辰后,两人就来到了白广恩部大营前。
徐传斌向朱慈烺拱手道:“大帅,我们就此别过。我家小姐和我们都翘首以盼,愿大帅早传捷报。”
见徐传斌尊称他为大帅,朱慈烺连忙回礼:“这不光是你们的愿望,也是朝廷和大明百姓所期盼的,你们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就后会有期。”徐传斌说罢,掉转马头朝凤凰山方向驰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朱慈烺打马奔向明军大营,然而守卫营门的明军士兵并不认识朱慈烺,把他拦在了外面,让他等一等,随后有人去向白广恩报告。
听说朱慈烺回来了,白广恩将信将疑:刚刚被土匪抓走就能脱险?这不可能啊,别是假冒的吧。
阮禄管不了那么多,迫不及待地跑出营门,一看正是朱慈烺,立刻高兴地冲着大营里头高喊:“没错,是大帅,他真的回来了,他没事了。”
白广恩这才相信了,他赶紧前来迎接,连声赔罪道:“末将惶恐,让大帅陷入了险境,请大帅责罚。”
朱慈烺摆摆手道:“这件事不怪你,我来之前并没有派人通知你,你一点都不知情,谈不上什么责任。”
白广恩这才宽心了不少,将朱慈烺迎进中军帐。
坐定之后,朱慈烺问起他被掳走后的情况,白广恩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上午的时候,护送朱慈烺的明军士兵和亲兵卫队,眼见大帅被掳走,都慌了手脚。等到众人镇定下来,发现徐传斌和宋德成也不见了,这才明白中计,连忙来到白广恩部大营报告。
白广恩一听,顿感大事不妙,一方面赶紧派人到山海关向洪承畴报信,另一方面也在想办法搭救朱慈烺。
然而据这里的百姓说,这周围有好几股土匪,一时根本闹不清人是被哪个山头劫走的。
白广恩心说:这些土匪胆子也够大的,连大帅也敢劫。更糟糕的是,大帅是在离自己营门口不远处被掳走的,这下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
白广恩急得团团转,然而却一筹莫展,只能等洪承畴来拿主意了。
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朱慈烺自己回来了,让白广恩虚惊了一场。
不过,事情的经过还是要了解一下的,白广恩便问起朱慈烺今天的经历。
朱慈烺不愿意让袁熙芸背负上绑架大帅的罪名,更何况袁熙芸是袁崇焕的义女,这要是说出去,朝廷便不可能再放过她。
于是朱慈烺轻描淡写地说:他被一股土匪抓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寨,被关了起来,后来幸运地得到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不仅偷偷将他放了出来,还送他到了这附近。
他有意隐去了袁熙芸、徐传斌、宋德成的名字,连凤凰山也不愿意提起,这样就不会牵连到这三人的身上了。
白广恩有些狐疑:这事有点离奇啊。土匪抓人,一般都是为了钱,看朱慈烺前呼后拥的架势,就知道这肯定是个重要人物,值不少钱的,土匪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不过,机敏的白广恩看出朱慈烺并不愿意多说,他自然也不便多问,于是让阮禄带朱慈烺去休息。
当晚,朱慈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眼前总时不时浮现出袁熙芸那双忧伤的眼睛。不知道辽西百姓当中,还有多少人也是这样的眼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