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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害怕,实话实说便是,寡人不会怪罪你的!”韩王似乎也发现了侍从的异样,略微一沉吟并明白侍从在担忧什么,于是他开口对那侍从如此说道。

侍从闻言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半刻,都说君王无戏言,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但对于韩王,对于自己身旁这位君王,侍从却没有多少信心,他太了解韩王了,王上性格乖戾,常人根本无法揣摩其心思,有时候你觉得他与你交心了,当你坦诚以待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作为跟随在韩王身边的人,他见过太多人因此而死了,所以韩王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不信。反而因此变得更加恐惧,因为他总觉得当韩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必死无疑。

“卑下真的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介奴仆,所知甚少。此次大秦发兵犯边,但我想来韩并不会因此而灭亡。”侍从对于天下局势所知确实不多,但一些基本的却也是晓得的,不过他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只能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搪塞过去。虽然他明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会让韩王盛怒。但他不得不赌一把。

没想到韩王这次并没有大发雷霆,虽然他明显听出了侍从言语中的敷衍和惶恐。又或者他从一开始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就并没有指望侍从能给他什么回答,又或者说即便是得到了答案,他也并不在意。

“你想不到也是正常的,这韩王宫中如此多的侍从,即便是韩国真的被灭,其实对你们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你们以后可以是韩民,也可以是秦民,甚至可以是楚民、魏民!你们只不过是换了一位君王去效忠,然后依然要去承担赋税徭役,然后为自己的生存而奔波,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韩王难得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而且言语之中所讲述的东西竟是如此条理清晰,连那心怀恐惧的侍从,听见之后,一时之间都有一些出神。

“这是普通人,而那些文武百官即便韩国被灭,他们也依旧有大把的钱财和土地,他们以后或许可以成为秦国的官吏和大夫。只要向新的君主献出足够的诚意,他们依旧可以活得很好,至少像你这样的人奋斗一辈子,甚至数代人也远远不及别人!他们如今是韩国的臣,日后也可以成为大秦的臣!”韩王依旧在继续。

“天下兴亡,在于匹夫。国之兴亡,在于君主!”韩王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确实不是一个圣明的君王,说不定在朝堂之上,市井之中,有着无数人想置我于此地,因为我做的并不合格,无数人因我而死,我也没有带给底下人他们想要的东西。”

侍从看着叹气的韩王,一时间觉得眼前的王上有些陌生。以前的王上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更加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不会承认自己不合格,总是在想方设法的展现自己的英明神武,智慧过人,仿佛天下之人皆如蝼蚁,一切尽在自己的指掌之中,他喜欢看文武百官为自己所驱驰,喜欢看着他们因为自己的移动指令忙前跑后,最后还要被自己责骂、惩罚、治罪。

曾经有无数人,前来劝谏,有无数忠贞之士,前来进言。韩王置若罔闻,心情好的时候,随意打发了事。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抓来治罪,施以最严酷的惩罚。无数臣子因而离心离德,朝堂之上,敢说真话的人,敢于劝谏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愿意为国而奔走的忠臣良将,已经寥寥无几。

这些人并不一定是聪明人,因为聪明人并不代表着忠诚,当很多人看到韩国的颓势,看到韩国的无可救药之后,他们的选择是逃离这里,他们可以去往其他的国家,即便有人真的厌恶大秦,也可以去赵国、楚国等其他诸国,完全没必要和一艘老船绑定在一起,因为这艘老船注定会倾覆。这艘老船已经从上到下都烂干净了,即便有一两块光洁如新的木板又有什么作用?

可是刚刚韩王所说的话,可并不是一位昏庸之主所能说出的东西。其实韩王并不愚蠢,他若是愚蠢,也无法做到将整个朝堂掌握在自己手中。让百官因此而疲于奔命。

只是他从来未曾将心思放在政事上,因为他自己作为这艘船的主人,知晓的太清楚了,对于这艘船的上上下下都是一清二楚,他知道这艘船快要沉了,支撑不了多久,这艘船已经彻底腐朽,距离沉没,也只是因为它还剩下一些模糊的框架,但是船舱已经开始渗水,距离完全沉底所需要的也只是时间,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无法改变。

而且他知道越是挣扎,这船沉的便越快,因为就在他的旁边有着滔天巨浪,正在起起伏伏,随时一个浪头下来,这艘船便要粉身碎骨,以前他选择随波逐流,选择紧紧的跟随在大秦的身边,出卖着自己的一切,来换取短暂的和平。通过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让自己让整个韩国苟延残喘,但他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失去价值,大秦将会将整个国家彻底吞灭。

数代君王打下的基业。到自己手上所剩的已经不多了,但韩国的衰微并非从自己这一代开始,当然他自己也败光了不少。但这种大势之下,他所做的又能有多少呢?

除非他有大毅力,大恒心,且有无上智慧,从头开始,打造一艘全新的船舶。但他知道,以他如今手上的资源,以如今韩国的体量,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韩王没有再说话,而是和一众随从一起,缓慢的踱步在这偌大的韩王宫中。看着这座已经有了久远年代,却依旧显露着王室威严的地方,他像一头孤独的狮王,只是这头狮王,从一生下来就是瞎的瘸的,但他依旧。高高的挺起胸膛,仿佛要竭尽所能,向外展现自己的威严。哪怕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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