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也只有在这小小的一片地方,他依旧可以称王,他所能展现威严的地方并不大。他的领地正在被生活在不远处的猛兽,拼命的挤压着、抢夺着。
他甚至知道自己如今之所以还存在,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威严吓到了周围的那些猛兽,而是因为那些猛兽,觉得它的存在还有一定价值。可是如今旁边那尊兽王,对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对他小丑一般的卖弄,已经没有了兴趣。自己最丰饶的领地,早已被人分割干净,而现在自己最后一片还算肥沃的土壤,也要被别人夺去,而他却什么也不敢做,也不能做。
于是他只能在这片狭小的地界。显示着他身为王的骄傲与威严,可是旁人根本看不到,只有滑稽和丑陋。
侍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身旁的韩王是如此的陌生,以前他对于韩王的认知,仿佛一切都是错的。
此时的韩王竟隐隐有一丝睿智和威严,这与他以往所认知的王上是不同的,他以前所看到的那位君上,愚蠢、自大、狂妄而不知所谓。将大好的江山拱手相让,无数忠臣义士,背他而去。
不多时,刚刚被侍从吩咐着去打探韩非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
“王上,韩非此时并不在新郑,早在半月之前,便离开了,不知去向!”侍从向韩王禀报。
韩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其实他现在是想见见韩非的。韩非那个年轻人,有着过人的才华和智慧,他也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荀子的弟子。他的远见卓识,他的远大抱负,他都知道,可是他更知道,韩非想要的自己给不了,也无法提供一个平台让他实现。
“王上,那韩非莫非是觉得韩危在旦夕,于是弃之而去了?”侍从有些惋惜,是真的觉得有些难过。他觉得整个韩国之内,整个朝堂之上最有可能力挽狂澜,将韩国从深渊之中拉出来的人一定是韩非,而并非其他人,哪怕是他身旁的王上也做不到,可是现在韩非却是离开了,弃韩而去,他倒不是因此而愤怒,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那一位,凭借他过人的智慧和才华,若是愿意去他国做官,恐怕早已封侯拜相,而唯独归韩之后,郁郁而不得志,不受重用,人家离开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君视臣如草芥,则臣食君如仇寇。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道理。
却不料,一旁的韩王闻言摇了摇头,“不会的,文武百官,天下万民谁都可能会弃寡人而去,但他不会的!”
韩王很了解韩非。那是一个爱韩胜过爱己的人,朝堂之上谁都有可能背叛韩,但韩非不会是那样的人!
“若寡人没猜错,他此时恐怕已经赶到了上党之地,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如何应对大秦的攻伐,但能尽一份心力也是好的!”
韩王语气很是笃定,虽然他并未得到确切消息,但就是觉得韩非一定是去了上党之地,因为大秦的目标便是上党!
一旁的侍从闻言,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仔细想想韩非的性格,恐怕王上所说的这种可能性最大,侍从越发诧异,韩王对韩非竟是如此了解,着实让人有些意外,要知道以往来看,韩王似乎非常讨厌韩非,否则也不会让如此人才俊杰被埋没,而得不到重用。
到了这个时候,侍从已经有些迷茫了,以前他觉得看得清清楚楚的王上,此时到了他眼中竟多了一丝神秘和朦胧,他也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韩王并未向他作出解释,因为他的身份根本不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能够知晓这么多东西,也仅仅只是因为他距离王上较近,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用呢?
韩王悠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挥退了所有侍从,一个人坐在案几之前。案几之上放着一壶已经温好的酒水,一盘简单的糕点。他慢慢的喝酒,仔细的品尝,不急不慢。哪怕此时整个韩国都陷入了动荡之中,大秦的突然宣战,让无数人都感到震惊和惶恐。但一切的惊涛骇浪仿佛被这座宫殿所隔绝,无数人奔走呼号,无数人痛哭叫骂,但这些东西,这些身影根本传不到这座宫殿之内,韩王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仿佛这个国家的存亡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有无数热血男儿在长街上奔走,想要纠结一批敢战之士,北上抗秦,救援上党。还有无数人听闻大秦兵锋将至,惶惶不可终日,早已躲在家中收拾行李包裹,打算外出避难,因为他们不知道大秦的铁蹄什么时候会逼到新郑城下,他们只知道大秦的统帅是人屠白起,那是杀得天下人头滚滚的恶魔,还有那个同样杀性极大的陈凡,与这样两个人为敌,他们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因此而受戮。
明明韩国还并没有灭亡,但此时这新政城中,却是一派亡国之相。仿佛夕阳西下,只剩余辉照人。
这些东西韩王仿佛并不在意,哪怕,其实此时宫中也早已人心惶惶。无数侍从婢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也害怕,若是韩国完了,他们该何去何从?要是大秦打过来了,他们是逃是降,他们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在想,若是降了大秦,大秦会如何对待他们?又或者不逃跑的话,留在此处会不会被大秦之人。斩杀当场。这些人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之下就像裹挟在滔天巨浪之中的泥沙,身不由己,却毫无办法,想要沉淀只有死亡。
天色渐晚,整个大殿之内变得昏暗起来。韩王早已吃饱喝足,一只手臂撑案托腮,怔怔地看着大殿门口,仿佛神游天外,但唯独不见半点亡国之君的惶然和无措!
许久之后,当有侍从婢女小心翼翼地进来掌灯之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然后道:
“传国相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