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芊芊思量一番,举起双手,解释道:“我昨日一直待在府中,今日也不过是来聚旺楼一趟,办点正事,并未与胡棠等一干人等见面。”
“并非单单与他们相见。”他依旧躺着,一副孱弱万分的模样儿。
“你还是少说话,多休息吧!”
女人每月有那么几日,心情不爽。
这男人的心情,也如那月事一般,来得突如其来,毫不预兆,令她一时无法适应。
“这就完了?”他不依不饶,有些得寸进尺。
“还要如何?”她也替他号脉了,也给他提建议了。
每月,她提前给他准备好足够的凝神香,助其睡眠。
她该做的,都做了。
他还要如何?
“你想不明白?”他又问她。
这个……
她学医,学医最讲究的是问题的严谨性。
他从刚才到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是含混不清,似是而非,有很多答案。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晓他到底心里怎么想?
夏芊芊摇头,“我想不明白。”
换做是谁,谁能想明白。
想不明白之事,卡在这里。
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哎呦呦!”
她微微侧身,捂住了腹部,一副难受万分的模样儿,“我腹部不适,今日不宜与你出门,我……我还是想回去了。”
她转身,撩起车帘便要往跳车,谁知软塌上的人儿,比她的动作更快。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到怀中,双臂紧箍,令她无法动弹。
人家谈恋爱,都是女人作。
平日里,女人耍耍小性子,闹闹小脾气,小两口的关系,经过这一闹一哄之间,反而更进一步。
而她是理科脑,情爱之事少之又少,更不屑小女子般的撒娇。
她落了下乘,反而让眼前这个冷若寒冰似的人儿,捡漏,乔装,学会变脸了。
“干什么?”她双手抓住箍在她腰部的双手上,小声道:“这在大街上,你想干什么?”
咳咳!
不对,即便不在大街上,你也不能如此干。
车辕处,耿忠仿佛未曾听见车厢中的异动,甩马鞭,马车摇摇晃晃而行。
身后,他将脑袋抵在她的后心窝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厢中,静谧一片,耳畔唯有车辙碾压在地面上的声响。
“墨鱼,你怎么了?”夏芊芊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
这哪里是休息不好导致的结果。
可能……
他如此这般,不是躯体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
有什么她不知的大事发生了,而他怕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藏书阁密室中的箱子,我用你给我的钥匙打开了。”身后的人,幽幽说道。
夏芊芊等着他说下文,可他说完这句话,便没音了。
夏芊芊没有开口催促。
能将他打击成如此模样的禁地秘密,必定不是小事。
她在等。
等他讲。
他若不讲,她烧香拜佛,叩谢南海观音佛祖十八罗汉。
毕竟,在古代这种封建阶级社会,知晓的秘密越少,寿命越长,尤其是事关皇室机密。
她没有半分八卦的想法。
“是父皇留给我的一道密诏。”他终是开口了。
夏芊芊的眉头皱起来,不禁腹诽道:“不听不听,和尚念经,我听不见。”
“我没有打开。”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夏芊芊在心中碎碎念着,开口道:“你猜测到密诏中的内容了?”
若不然,他不会情绪如此低迷。
“我猜不出。”他声音越发低沉。
伱又猜不出,又不打开,自己反而在这里郁闷难受。
这样的他,属实令人猜不透心思。
“那你这样……”
“我是父皇的第九子,我的母妃地位低又早逝,我在宫中一直孤苦。”
“父皇,他在世时,我一月见他一面,都是奢侈。”
他的声音低沉,音色中有满满的凄凉。
也对。
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没有娘,一个爹一月见一次,他的饮食起居全部由嬷嬷去照料。
这个……
其实与留守儿童,并无太多分别。
留守儿童,她上一世也是其中一名。
父母都在大城市的医院上班,夜班加班手术台抢救病人,根本没有时间管她。
她妈休完产假之后,便带着奶粉将她送回了老家,由爷爷养着。
一直到她上学,才接回城里上幼儿园。
上学后,也是爷爷负责接送,父母与她住在一起,不过是偶尔休假出门玩一趟。
平日里,他们都很忙,无暇顾及她。
她的内心中,也是孤独万分。
“我曾听你提及那个预言,父母为子女则为其计深远。他也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才给你留了话。”
“世人皆说,他对我寄之厚望,可我在他身边时,他从未令我感受到,他是疼爱我的。反而是兄长他……”
反而是兄长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甚至临死时,还向他托孤。
马车缓缓而行,他的头抵在她的后背上,小声地讲述着他与太上皇的过往。
那些稀疏平常的日子,对于太上皇来说,再寻常不过。
可对于还是孩提时的墨鱼来说,那记忆的片段化为一个个圆润光滑的珍珠,最终穿成一串亮眼的珍珠串,可以时时拎起来,时时观摩回忆一番。
她没有询问,也没有开口插言。
任凭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着。
他平日看似孤傲。
可他也不过二十二岁而已。
换做现代,他应该在大学中,认真地读着书,谈一场欢喜的恋爱,一脸的天真稚气。
可他却不同。
他经历了人世间最悲惨的生死离去,又经历过战场的血腥杀戮,时间的苦楚他尝了个遍。
他不善于倾述。
可现在他愿意向她来倾述。
被人信任,被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信任,是多么不易之事。
她是何其幸哉。
心中莫名触动时,身后人悠然抬起头,轻语道:“你的腹部不疼了吗?”
“哎呦!我……”
她还想假装,深知刚才她出神间,已然露馅,索性也不乔装了,“这会,好多了。”
“好多了,便陪我去夏嬷嬷哪儿一趟吧!”
她能托词吗?
她托词不了了。
夏芊芊懊恼,人便不能心软。
瞧瞧,她上了贼船,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