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北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宛若杜鹃泣血,令人心痛。
夏芊芊收敛起生硬的口吻,放柔声音,低声道:“赫老将军,我知晓小公子对您的重要性。”
“我也知晓,若是手术失败,会有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说实话,最初,殿下想要我出手救治他时,我是犹豫的。”
“手术过程中风险重重,并非我三言两语便可描述而出。”
“我不愿冒风险,可我做事历来凭借良心,凭借医者仁心。”
“救他,若是手术成功,他恢复正常,那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若是败了呢?”
夏芊芊加重语气道:“我该如何承受您的雷霆震怒,该如何迎接往后,旁人议论我时的风言风语?”
她这一番话,听到赫北的耳中,特别的不舒服。
他的儿子手术失败之后,她关心的事情,仅仅是自己。
赫北一双虎目瞪着她,眼眸中的火苗一下子窜了老高。
“丫头……”刘老忙插话,“小公子的手术相关事情,待殿下回来后,我们一起商讨如何?”
这两个人分明是不对盘,每次商谈时的气氛都剑拔弩张,必须有殿下压阵啊。
夏芊芊理解刘老的意思,却继续说道:“最初,我是极其不愿意揽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贤王殿下对我讲起他与小公子儿时的事情,讲起将军曾经为大乾国呕心沥血,奋战在边关。”
“所以,他才立誓要将小公子从樊山救出来。救出来,发现他病了,私底下更是遍寻名医。”
“刘老,他的随身医者,却整日守在小公子的床榻前,为他的病情殚精竭力”
“是他们的付出,才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替小公子医治。”
夏芊芊一番话,在赫北的心中,荡起一股不小的风浪。
到底眼前的少女有何等本事,能让殿下与刘老都对她信任有加。
术前谈话,术中风险太大,家属不理解,甚至拒绝手术,这对夏芊芊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沉吟一下,语气和缓道:“赫老将军可以考虑一下。若是同意我替小公子手术,我必定尽心尽力。若是不同意,您最好另请高明。”
她语气一顿,眼神望向床上的人,“他如今病情发展迅速,五日内,我尚且对手术的成功率有七成把握。五日后,即便您同意了,我也无能为力了。”
“你……”这个时间限定,仿佛一个生命倒计时,让赫北的心一紧,更是对她的口无遮拦,气得火冒三丈。
可无论他如何发怒,夏芊芊的情绪始终稳若泰山。
她瞥一眼赫北,啧啧道:“不过,我还要提一句,赫老将军请来医者,让他也帮您看看,万一您儿子没救过来,您先倒下去,怕是看不到他痊愈。”
她语气一顿,不忘寻死般地加一句,“或许,你们父子想要的是一同上路,好有个伴。”
“黄毛小儿,竟敢口出妄语!”
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赫北。
他唰一下站起身,那架势,是要与她动手了。
夏芊芊慌忙后退两三步,却依旧不松口,“你身子什么情况,自己心中有数。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考虑什么!”
“考虑你们父子一起治病,还是一起赴死。”
“你胡说八道!”他叫嚣,“我的身子好得很!”
赫北发怒,狠怼,却没有上手。
她话中的意思,他心明如镜。
关于自己身体的情况,确实如眼前的丫头所言,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几天活头了。
他活着的意义,便是早一点寻到儿子,早一天救治好儿子,他才放心。
这幅身子,只要被刘老诊治,恐怕他会让他戒药,届时,他也躺在榻上,还如何护着飞儿。
“好得很!哼!”夏芊芊不屑。
这个人的脾气,真是茅坑中的石头,又臭又硬。
她不由冷笑,揶揄道:“赫老将军,您是觉得我年龄小,不可信,才可随意糊弄吗?”
“茶艺比试上,我们初次见面,我便从您面色中看出您的病气,我借分茶图案,提示您注意身体,您却执意如此。”
“我是年龄小,可我的医术,您千万不要小看。”
她微微扬起小下巴,自信道:“适才,我们交谈了几句,只要我说话语气稍微一重,您便双眸发赤,心绪翻滚,我推测,您一定在服用一种可以提升机体机能的药物。”
“您身子常年积累病痛,身子千疮百孔,若是用温和的药物滋补,恐怕还有弥补的几率。可若是强行用财狼猛药提升,不亚于揠苗助长,死路一条。”
“死”字,触碰了赫北心中的那一处逆鳞。
他当即暴跳如雷,头左转右转,终于在床榻前的墙面上,发现了他的佩剑。
他扑过去,一把抄过长剑,右手一拔,剑刃脱鞘,“臭丫头,你这是在咒我们父子命短,你……”
说话间,他抄起长剑,便要砍杀而来。
刘老当场吓得不轻,忙挡在前面,劝解道:“赫老将军,息怒息怒啊!”
“息什么怒!”夏芊芊已经趁着这个空挡窜到门口,待逃跑时,不忘冲着赫北扮鬼脸,嘻嘻笑道:“这就对了,发发怒,泄泄火,才不容易短命啊!”
“你这个死丫头!”赫北将拦在身前的刘老往旁边一甩,拎着长剑便追出了门。
“你是老将军,却总与我这个小女子喊打喊杀,,羞羞!羞羞!真是不害臊!”
院子中,夏芊芊冲着二楼的人,叫嚣道:“悠着点,楼梯陡,别摔跤!”
赫北心中的怒气彻底被点燃,“臭丫头,你等着!”
“我傻呀!我等你!”
她撂下话,冲着他吐舌,转身便跑。
赫北攀着二楼的栏杆,便要往下跳,身后的刘老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不行。这里太高了。”
“来人,快拦住赫老!”
五六名护卫凭空而出。
他们也不敢冲着老将军动手,唯有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直接将他缠住了。
赫北从未如此憋屈过,心中的怒火陡然升腾而起,心火宛若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啊啊啊……”
他冲着院子大吼几声,随即全身泄力般瘫在栏杆上。
可不知为何,那一直郁结心尖的隐痛,却不知不觉间消弭而去了。
于此同时,他脑中回想起那个丫头适才的话,“这就对了,发发怒,泄泄火,才不容易短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