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水盈回头催促。
蓝笛颔首一笑,转身同大家一起离开。回到家,正好吃宵夜。
牛春花擦干泪水回到家中,隐约听到隔壁喜悦的声音。
吴婶醒了,太好了。
这样应该能减轻一点她身上的罪孽吧。牛春花来到屋里,拿出阿紫送的膏药。
她坐在镜前涂抹,再找出一直藏在妆匣里的首饰。对镜梳妆,别上已有些老旧的首饰。
看着镜中的自己,牛春花笑了。
笑着笑着眼眶湿润,落下泪来。她努力笑得灿烂,想把眼泪憋回去。
可泪水却越发汹涌,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时过境迁,连笑也带着苦涩。
牛春花很想念从前的自己,踏踏实实生活。在山林溪水边开怀,不知何为烦恼。
恍如隔世的烂漫笑容,再也不会有了……
这一世,终究白活一场……
天光微亮。
阿紫提着竹篮来到院子,架上梯子爬树摘槐花。做槐花蜜需要不少花,满树槐花开得正是时候。
蓝笛早起洗漱完,瞅见过来站在树下:“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个能行。”阿紫攀在树上边摘花边说。
这点小事哪用帮忙。
既然帮不上忙,蓝笛去医馆忙。走进内室,他一眼看到铜镜。之前暂放,后来一直忙忘记收起来。
还是拿到卧室吧。
蓝笛搬起铜镜回房放好,又寻来抹布擦一擦。办好后,他才离开。
桌上的铜镜镜面一闪,回归平静。
天越来越亮,玲珑堂里热闹起来。一道吃过早饭,各自去忙活。
话分两头。
万俪和风北江日日相见,情谊渐浓。到底家中二老患病在床,风北江据实以告。
这般坦诚,万俪更为欢喜。
她微笑言:“你不欺不瞒,可见诚心。伺候长辈,是为孝心。你坦诚相待,我亦真心相许。北江,你上我家提亲吧。权当为二老冲喜,去去病气。我嫁过去,也能帮你照料一二。”
风北江摇头:“你我两情相悦,何来冲喜一说。我娶你,只为给你一生幸福。”
两人对视一笑,情意绵绵。
父母卧病,婚事只能风北江自己操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男女双方情谊互通一切都很顺利。婚期定在很近的日子,只望快些成亲。
双方诸事办得极为热闹,城里老百姓都知道两家将结亲。
议论着当天赶去沾沾喜气。
风北江起初认为日子太近,恐准备得不够周全。万俪再三相劝,他们家万事备好只等一个女婿。
未免显得过于仓促,风北江极力置办齐全。两家大大长脸,万父整日笑呵呵的。
眼看吉日将近,两府仆从忙碌挂红绸、贴喜字。
万父满脸欣慰:“你们成亲我就放心了。”
“爹,女儿会幸福的。我虽出嫁,但我永远是你的女儿。”万俪勾住父亲的隔壁依偎。
“你娘去的早。我把你带在身边教养,跟着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现在大了,出嫁了。好好过日子,知道吗?”万父说着抹掉眼角的泪。
女儿出嫁,到底舍不得。
“女儿知道。”万俪一笑。
她一直记得幼时常常哭闹找娘,是父亲又当爹又当娘。
不放心年幼的她留在府中,带在身边教导。父亲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得游刃有余。
她也从哭闹撒泼,成长为乖巧懂事。他们父女一路走来,骨肉至亲共同扶持。
即使出嫁,这份血缘割不开。父亲永远是父亲,女儿永远是女儿。
他们这边越热闹,显得牛春花那边越冷清。大半月过去,她每日照常出摊。
卖完收摊,在城里胡乱逛一逛。牛春花想用最后仅剩的日子,感受普通安稳的生活。
没了旧事烦扰,她难得睡上好觉。数着时间一日日溜走,等待相聚和离别。
这天下午,牛三嫂与丈夫回来。
秋收时节乡下忙得很,他们不得不去帮忙。
“留你一个人看摊,没出什么事吧?”牛三嫂关切问。
牛春花摇头,拿来这些天赚的钱。
牛三嫂热情拉住她的手:“你先随我进屋。我买了块料子,想给你做身衣裳。”
两人进屋。
男人撸起袖子整理带回的东西。
屋里。
牛三嫂拿布在牛春花身上比:“冬天冷,给你做厚一些。你带来那些衣服旧得不能再旧了,也该穿几件新衣服。”
看着牛三嫂絮絮叨叨的模样,牛春花湿了眼眶。她的亲生母亲从没这样过,从小到大嘴里只有谩骂。
从不关心她吃得如何穿得如何,只在乎做了多少工赚了多少钱。
倒也没挨过打,只是向来捡旧衣服穿。弟弟才有新衣服,任她多羡慕也没用。
“怎么哭了?快擦擦。”牛三嫂用袖子给她擦擦。
牛春花笑笑,只说没事。
柔声安慰,牛三嫂再讨论料子怎么做好看。不管怎么做大概都穿不上,牛春花轻轻回答都好。
她俩在屋里说好一会话,傍晚才出去做饭。晚饭其乐融融,牛春花却喉头哽咽。
至少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
够了,足够了。
次日,牛三嫂和丈夫早起。
男人去做工。牛三嫂来叫牛春花一起去拿猪肉摆摊。
坐在床边,牛春花内心难受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去吧。等我上趟茅房再去。”
牛三嫂叮嘱多注意身体,出门了。
屋里只剩牛春花,她打开门举目四望一阵恍惚。
若她真是这家的女儿该多好啊。
转身回屋,她把值钱的东西收拾出来放进一个包袱。
这些她都用不上了,留给他们吧。
牛春花坐在镜前,郑重梳头。不戴任何首饰,素面朝天。
该走了,不可能回来了。
她起身,依依不舍打量屋子。比起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家,牛春花更舍不得这里。
可是不舍也要舍。她决然转身出去,关门走上该去的道路。
今日有人办喜事,街坊邻居津津乐道。吹吹打打的队伍过来,后面抬着花轿。新郎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气,满面笑容。
牛春花靠边继续往前走,这份喜气她沾不到。
接亲的队伍慢慢远去。孩童欢喜追赶,老百姓凑上去瞧热闹。
只有牛春花走向不一样的路,不关注背后喜事。她走到衙门,抬头望威严的匾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牛春花上前。
另一边。
人们跟随接亲的队伍绕城一圈,最后停在万府前。
牛三嫂过来瞧热闹,听边上的人说这门亲事多好多好。
前面出题拦新郎,百姓们一个个起哄。什么诗词歌赋啊,答不上来可不让进。
风北江对答如流,赢得众人鼓掌助威。
难不倒新郎官,他可进去了。拦路的人调侃几句,百姓们哈哈大笑。
喜事热闹,围观的人很多。
牛三嫂瞧见新娘被背出来送上轿,赶紧回去看摊子。
她心情愉悦,沾到不少喜气呢。
而摊子边,好几个熟客等着。
“上哪去了?等半天了。”
“抱歉抱歉。我马上给你称。”牛三嫂忙碌起来。
热闹的长街。
新郎接到新娘,笑得越发高兴。队伍一路到风府,新娘被送入房中。
傍晚时才举行婚礼,而今还早。
水盈一行前来做客,好些人过来聊。有问刺绣、膳食的,有质询小病的。当然少不了请水盈看相的。
相是随便看的吗?水盈顾左右而言他,不给钱的事她可不会做。
“听闻余捕头升职,被调去都城当差。是不是真的?好像抓到什么通缉犯,立了大功。”
“我也听说了。调令已经下来,不日押送犯人去都城。”
果然,小的职位波动。
水盈塞口点心,这次一别,再见便是在都城长月。
“水盈姑娘,帮我看看。我最近有没有个什么灾啊祸的。”
“今天吃喜宴,不做生意。你要光顾,明日请早。我给你打折。”水盈勾唇挑眉道。
对方偃旗息鼓,暗暗抱怨小气。
什么便宜都想占,也不看看有没有那福气。
水盈懒得搭理。
傍晚。
新郎新娘行礼,开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新婚洞房花烛夜,宾客吃饱喝足散场。水盈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不少。
喝最多酒的阿碧,醉醺醺趴在水盈肩头时不时说两句醉话。
阿紫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担忧不已,阿蝠赶紧去扶。
并不认为自己醉了,阿紫拒绝搀扶:“不用,我能走。”
水盈和蓝笛浅酌两杯,没多喝。
肩上的猫死重,压得难受。把阿碧揪到怀里,水盈抱着:“秋天了,冷起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蓝笛与她并肩,回想起初遇时的场景。
三年,快到四年了。
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他想到趣事不自觉扬起笑:“明年去长月,圣皇该高兴坏了。”
水盈歪头瞅蓝笛:“他呀堂堂皇子,年纪轻轻非认我做师父。我没教他什么,可当不起。几年过去他应变不少,不是当年愣头青的模样。临危受命,还能把国家治理得很好。”
“盈儿。当初离开长月时,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圣皇单独说了什么吗?”蓝笛凑近。
侧头倾听,水盈疑惑现在肯说了?
蓝笛唇角勾起:“不如明年你当面问问他。”
“我问他做什么。不说就不说吧。肯定不是什么要紧事。”水盈别开头不甚在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