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盈悄悄退出来,此时最好不要去打扰阿笛。不知道用五行木属性的生命之力,能不能救那个孩子。
阿黑双手抱臂倚靠医馆门框:“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劝你不要。”
水盈别开头:“不能根治,延缓也是好的。既然医术不管用,别的办法未尝不可。”
“可那孩子承受不住。他现在就像碎裂的瓷瓶粘在一起,稍有动静便会崩坏成碎片。木属性确实饱含生命力,但那孩子的身体根本受不了。除非有更温和……”阿黑想到什么。
更温和的……
水盈明白了:“你是说丹药?你会炼?看样子不像。”
阿黑笑笑:“我当然不会,可有人会。”
“谁?”水盈好奇。
若能救下那孩子……
坐在池塘边,半躺在摇椅上看书的阿白抬眼:“要我炼丹?”
“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要不要试试?炼制适合那孩子,有奇效的丹药。”阿黑一脸挑衅,眼神却又十分信任。
阿白坐起身:“准备好灵草的话,可以。给凡人吃……”
传闻只说黑白龙神掌管什么,从没听过阿白擅长炼丹。
水盈疑惑:“你真会炼丹?”
“我确实对炼丹很感兴趣,偶尔炼成功一些。不过没有这家伙厉害。他炼制的武器,连女王也赞不绝口。只不过他兴致不高,炼出的东西极少。”阿白不由想起绑发的发带。
好像是阿黑亲手炼制的吧?
真怪。
宁愿精心雕琢一根发带,也懒得炼制兵器。
水盈吃惊:“我记得你们拜同一个人为师吧。什么样的人物不仅会炼丹,还会炼器?”
“师父很强。”阿黑笃定。
阿白一笑:“但万事不关心。一般见不到他老人家。”
难怪毫无传闻和记载。
水盈拍阿白的肩:“拜托你炼出治那孩子病的丹药。”
阿白颔首。
丹炉他有,但所需灵草需采购。
水盈包办,联系人最快调来灵草。
等灵草的这段时间,阿白和蓝笛一起泡在医馆探究孩子的病症。
将他的身体状况掌握越多,越能炼出对症下药的丹药。吃药施针都不管用,药浴等办法也不起效。
孩子身体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差。水盈也试过木属性的生命之力,沾上一点孩子都痛苦不堪。
她赶紧收手。
孩子的双亲和爷爷奶奶分外担忧,每天轮流守在医馆照看。
虎子醒着的时候,他们强撑。
一睡着就控制不住流泪,看孩子痛苦他们实在不忍。
可要放弃,又比挖心还痛。
孩子父亲去吃饭,蓝笛端药到内室。虎子躺在榻上,盯着一处发呆。
蓝笛坐到边上:“虎子,起来喝药了。可能有点苦,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虎子坐起身:“大夫叔叔,我是不是长不大了?因为我捅了鸟窝抓了鱼才这样吗?”
放下药碗,蓝笛摸摸他的头:“有大夫叔叔在,虎子会平安长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虎子垂头,强忍泪水哽咽,“我知道自己快死了。大夫叔叔,我死掉爹娘会伤心吧?还有爷爷奶奶,村里一起玩的小伙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说着说着,他还是没忍住哭了。
“我再也不淘气了。我乖,别让我死好不好?”
孩子的母亲来照顾,在门口听到这些话哭得不成样子。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等处理好情绪,擦干眼泪她才走进去:“虎子要乖乖喝药,听大夫的知道吗。”
虎子偷偷抹掉泪水,以为没被娘亲发现。他乖巧喝药,尽力露出一个笑:“不苦。”
母亲差点绷不住。
蓝笛收拾碗出去,孩子父亲正好回来。他忐忑过来:“蓝大夫,你算算诊金多少。我先付一部分,之后的慢慢还。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蓝笛微笑安抚:“现在孩子的身体最重要,诊金以后再说。你去看看他吧。”
“哎。”孩子父亲万分感激,但脸上的忧愁未减少半分。
他们家住在村里,不是多富裕。为给孩子看病,可以说砸锅卖铁。
就算孩子可能治不好,背上一辈子还不完的债……
他们也从没想过放弃。
蓝笛心情沉重。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唯一的运气大概就是遇上他们,如若不然四处寻医毫无盼望。
钱财散尽,家破人亡。
水盈过来瞅瞅:“每到这种时候,我都无比庆幸自己赚了不少钱。不会因为钱财瞻前顾后,最后不得不狠心劝走他们。阿笛,当初我们的决定是对的。你一定能救很多人。”
蓝笛垂头:“我不确定。我的这双手真能挽救必死的人命吗?明明我……”
面对罕见的绝症,无计可施。此时此刻,他真切感受到凡人的无力。
“你当然能救。不,你已经救了许多人的性命。阿笛,你何必否决自己呢。”水盈双眼信任,温柔一笑。
这些年,阿笛救过那么多人。做过的事摆在那里,永远不会消失。
蓝笛想起无数病人的脸孔,男女老幼。他们一句句谢谢,一声声大夫。
凡人确实能力有限,尽力做好能做的就行。
蓝笛莞尔,何必否决自己呢……
又过几天。
虎子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家人整日忧愁,以泪洗面。
终于,水盈订购的灵草送到。
她第一时间交给阿白:“拜托你了。救救他。”
阿白一时分不清这个他是指虎子还是蓝笛,或者两者都有。
他点点头,和阿黑进房。
黑白龙神高高在上。
即便悲悯苍生,也从未有过为一条生命奔波烦恼之时。
而且还是一条再弱小不过的凡人生命。可在蓝笛和水盈眼里,生命就是生命。
凡人的也好,妖的也罢。能救便救,没有为什么。
当水盈曾为一条生命逝去而哭泣时,他们也曾诧异。
那一刻,水盈活了。清澈的双眼遥望前方,毫不迷茫笔直向前。
明知事情失控,他们没有阻止。或许内心深处,他们不愿女王复苏。
不愿看这热闹的凡尘,回到九千年前的模样。不愿仙妖大战再来一次,生灵涂炭。
现在这样未尝不好……
阿白唤出丹炉。
变成小龙,阿黑朝丹炉吐黑色的火焰:“阿白,我们忠于什么?”
很多年前,他们问过这个问题。
“师父,身为女王的护法应该忠于什么?”
“忠于自己的内心。女王并非绝对,她也有犯错的时候。当她做出错误的决定,你们便按照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行动。你们是你们,降生的使命是守护。守护你们想守护的。”
当初他们懵懂,如今理解一点。
阿白打开木匣取出灵草:“忠于自己的使命。”
是啊。使命。
阿黑一笑,他们是天界女王的左右护法。多少人曾告诉他们……
“你们被选为护法,职责是保护女王。若女王出事,便是你们的失职。”
“女王发动战斗,自有她的道理。妖王不除,天下便不得安宁。”
“左右护法,不许质疑女王!只需遵从她的命令,见到妖魔杀无赦!”
“动手!我让你们动手!你们眼前的孩子不是一个脆弱的生命,而是妖!”
“妖该死!唯有女王一统才能天下太平。杀了妖王,杀!”
那场仙妖大战,看到妖王陨落他们最震惊。战前炼制九色妖珠,简直让全盛的自己处于衰弱期。
他们很想问为什么……
“白虹,黑曜,还是两个小不点呢。我是你们的师叔。”
“不愧是师兄的徒弟,一段时间没见成长飞快。很厉害哦,成了天界女王的护法。”
“终究要与你们为敌了吗?”
“我死了,天下就能太平吗?”
“不可能的吧……”
他们见到的妖王,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可不知从何时起,总心事重重望远方。
阿白直觉他在望天,觉得奇怪。
“师叔,非要打吗?一统天下那么重要吗?”
“不是要打,而是不得不打。你们大概没看过两边聚集的军队吧。早就失控了……”
失控了?
他们基本待在居所,很少和别人交流。什么大事也是最后知道。
等他们巡视大军,才知道什么是失控了。两边的军队对彼此憎恶无比,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最为失控的便是那个如疯子般的女人,枉夭。所到之处,不分敌我皆屠尽。
阿白将灵草投入丹炉中。
在他们悠哉悠哉享受宁静时,敌我双方已然不死不休。
战火燃向大地,任何种族未能幸免。阿黑突然开口:“师叔临时前,是不是笑了?”
是的。他们亲眼所见。
当女王刺穿师叔,他反击后跌落时笑了。得愿以偿的笑。
嘴唇微动,似乎还说了什么。
他们猜不出。双方首领同归于尽,军队完全癫狂。
到处鲜血和尸体,没有一个安宁之所。那时候,天空仿佛被染红。与红色的大地连成一片,整个世界扭曲。
阿白微微皱眉,他讨厌那副场景。更讨厌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他们并未参战多久,便带着女王的身躯离开。
女王胸口破开大洞,心脏被挖。
众神合力缔造冰雪异地之巅守护女王,阻止敌人接近。
忠心守护,盼望哪一天苏醒。待女王醒来,必君临天下。
阿黑和阿白镇守不同方位,日复一日仰望天空。只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