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总管章亦玉站在外面躬身传话:“陛下,兰妃娘娘到了。是否接见?”
水盈瞄他一眼,若有所思。
君圣恒眉头微皱,眼中浮现戾气:“朕说过不许人打扰。”
“是。奴才这就让兰妃娘娘回去。”章亦玉面不改色,似乎已习惯皇帝的喜怒无常。
水盈瞧瞧君圣恒,藏又不藏深一些。稍微出点事就露出马脚,高估这幕后黑手了。
她起身:“等等,让她过来吧。兰妃娘娘为你育有一子,于情于理应该善待。”
君圣恒不耐烦摆摆手。
章亦玉眼睫微动,领命退下。
水盈走到凉亭口,太监总管之前没见过。短短几年时间爬到如此位置,不简单啊。
看面相,倒是个可怜又可恶的人。
她这便宜徒弟过的什么糟心日子,贴身伺候的人不是个善茬。
降得住还好,降不住……
“兰妃娘娘到。”章亦玉回禀。
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她正是兰妃。
闺名董书兰,袅袅婷婷。如柳随风轻扬,似兰雅致清丽。
董书兰上前见礼:“臣妾参加皇上,国师大人。知晓皇上重师徒情谊,臣妾特意做了些点心送来。祝贺国师大人归来。”
四年前水盈和君圣恒初见时,对方还只是太子。
刚年满十八,尚未娶正妻。
后宅伺候的女子不过几人,兰妃并不在其中。皇上登基后,文武百官请诏册封皇后。
不知为何便宜徒弟否决,从而挑选几位妃嫔入宫。
兰妃便是那时进宫封妃。
水盈今儿第一次见,美人她看过不少。这位兰妃容貌不俗,别有风情。
“秋颜,还不把东西交给国师大人。一点心意,望国师大人好好品尝。”董书兰注视水盈,内含千言万语。
她接过食盒,想亲手递过去。国师大人尝一尝,不,只要看一看。
君圣恒示意章亦玉拿走食盒,眼露警告:“东西送到便下去。无事不可接近。”
章亦玉客气取走食盒。
董书兰欲言又止应是,只能告退。
水盈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含笑伸出手:“点心既然是做给我吃的,应该尝尝。给我吧。我最近正好喜欢吃甜的。”
董书兰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国师大人的话一定能看到。
看到她留下的话语。
章亦玉犹豫,望向君圣恒。
水盈转头:“怎么?兰妃娘娘做的点心我吃不得?”
“不,给师父的东西师父当然能吃。”君圣恒上前,接过食盒转而递过来。
如此一经手,不该存在的东西消失得干干净净。
董书兰眼眸暗淡,希望落空。
“我想休息了。”水盈拿走食盒。
住所早已准备妥当,君圣恒高兴带路。
华丽的宫殿,犹如豢养金丝雀的牢笼。空旷冰凉,毫无人气。
水盈把所有人赶出去,关上大门。
吃了闭门羹的君圣恒,神情从憨傻到阴鸷。
他轻吐两字拂袖而去:“兰妃。”
章亦玉立刻跟上。
殿宇内。
水盈坐到桌边打开食盒,里面的点头普普通通无甚异常。
附在便宜徒弟身上的东西也好,兰妃也罢。似乎都小瞧了她。
演技那般拙劣,还真以为第一驱魔师浪得虚名。即使被动过手脚,她施法依旧得到信息。
“事态紧急,子时一叙。”
深居宫中的妃嫔,竟会术法。
水盈挥手将消息散去,便宜徒弟何时中招的?
下旨让她来都城时,或是更早?不接见大长老,想来是有意为之。
刚好洛归那边在利用谣言离间,疏远顺理成章。一个对大长老有所忌惮的玩意儿,为何主动招惹她?
更奇怪的是瞧不出来历。
无论那东西分属妖魔鬼怪哪一种,不存在能瞒过她眼睛的法术。
除非施展之人与宿体血脉相连。水盈摸摸下巴,便宜徒弟被祖宗坑了啊。
她啧一声蹙眉。
玄灵国建国三千年,往上数躺进棺材的祖辈……
鬼知道哪一个。
不过以血脉为引,行夺舍之事。歪门邪道,不除难以安心。
至于为什么找上她。
应该不是看不起,而是有渊源?遇见过的玄灵国皇帝……
懂术法,对禁术手拿把掐……
水盈恍然大悟,是他啊。
叫什么来着?长什么样子?没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有大病的人。
晚上去见见兰妃,问一问便宜徒弟几时被附身。文武百官无人察觉有异,恐怕……
约好一道用晚膳,水盈并未食言。看着君圣恒殷切的模样,她心中感叹。
当年虽并未同意收徒,眼神炙热的少年一意孤行。
若非老皇帝突然病逝,怕真有跟着她四处游历学术法的打算。
登上皇位对那样一个渴望行走天下的少年而言,并非好事。
送行时连笑容也潜藏忧郁。
一夜成长,单纯的少年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帝王。
把所有苦、不舍、遗憾埋在心底,此生不得提及。
“你那么厉害,我拜你为师可好?”
“师父,教我术法吧。我愿随你斩妖除魔,皇位就让给别的兄弟去坐吧。”
“你教的我很快就学会了。为什么不乐意我拜你为师?不管,我不管。”
“师父,等回宫禀明父皇。我便和你走。我还有很多术法没学会呢。”
“师父,我的父皇没了。”
“遗诏指定我继承皇位,没法跟师父去斩妖除魔了。”
“师父,许久不见。这位是?”
“有蓝大夫照顾师父,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师父,保重。”
所有的所有,在最后只化为四个字。肚中千言万语不可说。不能说,也不敢说,他已不可以任性。
帝王身上的责任太重,他必须担起来。咬牙担起来。
作为临别礼,便宜徒弟送了玲珑堂。房屋干净,一切打理妥当。
开什么店铺,官府也从未为难。一应手续,办得妥妥帖帖。
水盈垂眸,哎,苦了孩子了。身边没一件省心的事。
太监总管野心勃勃,有屠龙之相。
宫妃不俗,世家千金却懂术法。
还有个惦记夺舍身体的老祖宗,怎一个惨字了得。这趟她不来,便宜徒弟什么时候消失都没人知道。
“师父,怎么了?菜色不合胃口吗?我让人换。”君圣恒眨巴眼睛询问。
“不用,挺好吃的。只是有点多。”水盈端着碗抬眸,一盘盘菜摆满长桌。
说好的不浪费,结果当耳旁风。水盈对着美食没什么胃口。
那东西和便宜徒弟的区别不小。一个答应得好好的,依旧我行我素。一个一旦答应,必说到做到。
尽管不知道老皇帝临死前和便宜徒弟说了什么,估计强迫登位。
其余皇子身份不够,能力一般。
太子名正言顺,又有才能承接祖宗基业。便宜徒弟的梦想,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
此乃身在帝王家的悲哀。
事实证明老皇帝没看错人,这些年国家被治理得很好。
百姓安居乐业,有灾赈灾。
老百姓看不到朝堂上的权力争斗,但感觉得到每天过日子的氛围。
政令的施行好与不好,民众最有话语权。难为便宜徒弟,能做到如此真的很好。
吃罢晚膳,水盈回宫殿。
君圣恒脸色一沉:“今日召兰妃侍寝。下去准备吧。”
“是。”章亦玉躬身退下。
夜幕降临,皇帝驾临永寿宫。
董书兰携众宫人行礼迎接。
并无二话,君圣恒屏退下人。
他未让董书兰起身,而是弯腰捏住其后劲警告:“要不是看在董家还有用,你几次三番不守规矩早死千万次。以为凭几张符箓就能除掉我?”
董书兰握紧手,隐忍别开头。
君圣恒将人拉近,轻嗅脖颈:“兰妃,若你怀上孩子。朕那傻兮兮的子孙知道,会否介怀?不然让你们见见?毕竟他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紧咬牙关,董书兰除了忍什么也做不了。君圣恒大笑着把人抱起,志得意满走向床帐。
夜深人静。
快到子时,水盈前往兰妃居所。
以血脉施展的禁术相当不好破,贸然行事可能伤及便宜徒弟。
原本就被压制,灵魂再受创伤不太好。别不小心给整没了。
水盈来到永寿宫附近。
兰妃的贴身宫女秋颜提着灯笼等候多时,她立马上前:“往这边来。皇上今日召娘娘侍寝,还未离开。你有想知道的尽管问,奴婢全知晓。”
侍寝?水盈微微皱眉。
狗玩意儿真知道如何杀人诛心。
尽管便宜徒弟救回来,恐怕与兰妃也心生芥蒂。
即便身体是,有孕也为君家血脉。为君为夫,很难做到完全释怀。
两人来到无人的角落。
秋颜谨慎看看四周:“皇上从去年开始常常性情大变,年节时尤胜。一改往日清明作风,声色犬马。娘娘察觉不对,一番探查下发现有脏东西附身。”
只发现如此?
水盈思索,看来兰妃道行不高。也是,修为高深谁愿困居后宫。
“娘娘试过好几次驱邪符箓,完全不起作用。还触怒对方,次次遭殃。娘娘冒险送信给国师大人,那东西又来处罚。”秋颜心疼自家主子。
费心费力救回皇上,恐也无善果。
水盈问出关键问题:“皇上有异,应当不止你们发现。文武百官毫无微词?”
秋颜摇摇头:“起初确有大臣上奏。渐渐便没了,一切恢复如常。”
怎么可能恢复如常。水盈拧眉,恐怕狗东西的手已伸向朝臣。但凡提出意见的大臣,应当已被附身。
便宜徒弟的老祖宗,一代开国皇帝。手底下可有不少为虎作伥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