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殊越发觉得自己一时心软收留的那道女声可能是一只魅魔。
而且她可能品阶极高,魅惑人的功力极强。
他呢,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象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魔族的女子明明是三界女子中公认的丑陋,他却莫名的觉得就算她是魔女也会很好看。
许迢迢不知道曲莲殊暗自腹诽之后,擅自给她安了个魅魔的身份。
有心黑手辣的梵心秃驴做对比,她只觉得自家年轻又心软的师父真好啊。
仗着有他偏宠,她还趁机让他在心上开了个天窗,咳,不是,光幕。
就是许清宴他们在识海里看的那种。
总之,她现在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了,不必再靠听到的声响猜测外面发生的事。
时光流逝的飞快,眨眼半年就过去了。
许迢迢每天跟着曲莲殊看诊,不但将基本的医理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还将许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认了个遍。
现在已经到了战争的中后期,她猜测很快就要到最终决战了。
“迢迢,你在做什么?”
许迢迢还发现千年前的师父是个话痨,在闲下来的空暇时刻常常找她谈话。
不过曲莲殊的生活很简单,每日就是埋头医治病人,跟他闲聊也不会改变任何命运走向。
反而现在亲近之后,许迢迢有八分把握,可以劝曲莲殊提早出现在最后的死战战场,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嗯,看外面。”
主要她在他心里,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修炼无从谈起,最多也就从旁人的谈话里推断一下战局。
她作为旁观者,跟着曲莲殊在后方,没有亲眼看到战场的残忍,但是也过的压抑又痛苦。
送来的病患,有与她修为差不多的,被魔族开膛破肚,一送来就没了,有的治好了,又奔赴战场,此次再也没有见过。
许迢迢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有的人这一生可能就只这一次遇见,而这一次的时间都可能是如昙花一现。
这半年她也没见过梵心,好在她知道最后一战,梵心一定会来邀请曲莲殊。
“等战事结束之后,我会请世上最好的器修用须弥玉为你雕琢一副身体,到时候你就自由了。”曲莲殊许诺道。
对了,许迢迢还阴差阳错弄清楚须弥玉的来历了。
原来是曲莲殊救回了某个合体修士唯一的后代,于是对方自愿奉上须弥玉报答他。
虽然战时没有那么多讲究,都是义务出诊,但是总有知恩图报之辈。
“不用,须弥玉不能容人神魂的。”
许迢迢连忙拒绝了他的好意,她用不上须弥玉做的身体,反倒是浪费。
“神魂?你生前是人族吗?”
许迢迢思考一番,这个倒不是不能说。
“是,我是人族。”
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不是魔族,曲莲殊忍不住欢喜起来,道:“迢迢,我想看看你的样貌。”
曲莲殊开心的时候呢,她身边稚嫩的草叶都会开始摇动。
许迢迢不胜唏嘘,这时的小狐狸赤诚又天真,相信一个人、对一个人好时能把整颗心捧出来。
这半年,萧药明面上与曲莲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真的听进了他的话。
但是许迢迢心里很清楚,这平静的假象是萧药的伪装。
她在骗他,让他对她松懈,等战事一结束她就会骗他去合欢宗。
许迢迢叹了口气,想着不管怎么样,等弄明白梵心死前的真相之后,她抽离幻境前,无论如何让师父不要跟萧药去合欢宗。
决战的时机比许迢迢想象的来的还要快。
战前,她终于见到了梵心,透过曲莲殊的心。
那年轻的僧人身披袈裟,长身玉立,俗世不染,指间却捻着一串魔气森森的念珠。
再细看他的长相,修眉凤目,清俊独绝,气质极为清正,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有的人剃光了还是个美男子。
许迢迢也不敢细瞧,总觉得梵心能看穿一切。
“梵心,你生病了吗?”曲莲殊关切问道。
“并非生病,岑善递了消息,他已取得魔族信任,探得魔尊的行程,此战关键。我此来是想请你与我一道前往。”
梵心道破来意,曲莲殊沉默一会儿,道:“你让我想想。”
许迢迢并不担心曲莲殊的选择,她知道他最后一定会答应梵心的。
“抱歉,我不会参战的,当时你邀约我过来前线,也只是给我建议我来此可以学以致用,但是这是你们人和魔之间的斗争。”
蝼蚁尚且贪生,人可以为了他们的大义而死,他又不是人,况且他现在心上还有一缕孤魂。
她已经死了一次,他不能让她再死第二次了。
梵心听完也不再强求,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此战无论胜败,人族都会永远感念你的恩德。”
许迢迢眼睁睁的看着梵心转身离去,弄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竟然把重要剧情给蝴蝶掉了。
“师......曲道友,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啊?”
“你希望我去吗?”
许迢迢敏感的察觉曲莲殊的声音有些闷,她反问道:“怎么说?”
“迢迢,我去的话可能会死的,即便如此,你也希望我去吗?”
许迢迢愣住了,对曲莲殊来说,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是真的有死亡的可能性的。
“我并非贪生怕死......”
曲莲殊想解释他的想法,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
许迢迢是人,她当然是站在人族这边的,所以她希望他能去帮琢心也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曲莲殊这句话说完,许迢迢看到他心中原本活泼嫩绿的小叶子们都耷拉垂下了头,她能感觉到他此刻很难过很难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师父不是本来就会答应梵心的吗?”
许迢迢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反倒因为曲莲殊的反应感到极为愧疚,就好像......她在逼自己师父去送死一样。
她只能不停说服自己,这是一场千年前就结束的战事,已成定局,师父大概率不会出事,危险的是梵心。
“迢迢,别担心,你师父好歹是合体期妖修,又是医修身份。后方保命应该不难的。”
许清宴犹豫一下,道:“琢心的神识也在此处幻境之内,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你的幻境单独从幻境中抽离出来,再投放进梵心的心里。”
“能得到梵心的第一视角当然最好,但是他容不下我啊。”
“等等,我想到了,这样吧,梵心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最后把我的神识直接抽离出去投放到梵心那里。”
许迢迢和许清宴商量好细枝末节,才算放心下来。
曲莲殊自己闷了几日,眼看着他马上要与梵心一道奔赴战场,也顾不上生气了。
他开始在闲下来时疯狂画画,画完之后还会拉着许迢迢一道欣赏。
“迢迢,怎么样?”
许迢迢看着纸上男女都看不出来的火柴人陷入了沉思。
她一直以为曲莲殊什么都会,没想到他一点画画的天赋都没有。
是的,这狐狸不管画什么人,画出来的都是火柴人。
梵心画的是最像的,因为他和其他人的区别,脑袋光溜溜,其他人都是有头发的。
“生动形象。”
没办法,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
许迢迢面不改色的说着违心的话。
“那与你真实的长相相比呢,如何?”
许迢迢:?
“你画的原来是我吗?”
这未免也太抽象了吧。
连许清宴和纪泫之听完都沉默了。
“迢迢,我没见过你,这是我想象中的你。”
“此去生死未定,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未曾见过你的容貌。”
许迢迢听着他如遗言的交代,忍不住道:“曲道友,此去你记得顾好自己,依你心意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介入其中,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改变历史进程。
曲莲殊本应该主动答应梵心,结果变成了在她的劝说下才答应梵心。
现世中曲莲殊应该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并为梵心敛骨。
现在,她害怕因为她的出现,幻境中的师父会死。
曲莲殊离开医帐去寻梵心的那天,将这些日子画的所有火柴人画像全都送了出去,连萧药都得了他一幅画。
所有画送完之后,唯剩一幅,许迢迢见他郑重无比的在画上添了只歪头歪脑的炸毛小狐狸之后才将画收起。
曲莲殊画的人像估计只有他本人能分得清,但是许迢迢还是隐约能猜到这幅画上的是谁。
萧药红着眼将画收起,与众多医修一起将他送到驻扎的营地外。
她还想一直将他送到前线,被曲莲殊拒绝了。
许迢迢跟着曲莲殊一道,第一次走出医修的营地。
外面是满目疮痍的土地,因魔气的侵袭寸草不生。
天空中,尖嘴利爪的魔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凄厉的鸣叫着。
它猩红的圆眼中第一时间捕捉到曲莲殊孤单的身影。
魔鸟毫不犹豫的朝他俯冲而来,然而在靠近曲莲殊的一瞬间被他随手撕成碎片。
前方便是战场,人族高手皆在前方,后面是补给的营地,医修丹修器修在其中通力合作,日夜不休,维持前方需要的物资。
梵心亲自布下了防御法阵,除非前线溃败,否则不可能击破他的阵法。
故而这些饥饿得不到满足的魔鸟总在附近盘桓,伺机偷袭重伤无力抵挡或者落单的修士。
魔鸟漆黑浓密的羽毛伴随着它的血肉落下,许迢迢隔着一道光幕都感觉能闻到那股腥臭味。
被魔气侵袭的不仅是土地,还有各种灵兽,灵草,在吸收了大量的魔气后被转化为无意识的低等魔物,受魔族驱使。
而魔气入体后的修士则更惨,许迢迢盘腿在光幕前打坐看着外面的景象,心情十分沉重。
后方与前线相隔并不太远,曲莲殊到前线时先去了前线的医营。
许迢迢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开眼,后方的医营和这里相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此地的惨状,只有她想不到的。
有人被炸毁了半个身体仍在喘息,有人魔气没入全身筋脉,有人脸上满是死气。
可以说,此处的修士几乎就只剩一口气在了,后方送去的修士则是已脱离生命危险需要时间医治的。
医营内,医修们皆冷着脸忙忙碌碌,曲莲殊张望了一会儿,才走到一个白衣男子身边。
男子身穿青衣,墨发高挽,神清气茂,正低着头专心祛除床上昏迷着的修士身体内的魔气。
许迢迢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完美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
“你来了?不是才走一年,似乎还没到轮换的时间吧。”
这话一听就是对曲莲殊说的。
“裴谷主,我来这里找你是有一事想要请教你,如果人族的修士没有身体只有神魂,要如何为她重塑肉体?”
二人交谈间,这位裴谷主已经将魔气祛除,依然昏迷着的修士因痛苦而狰狞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
他起身走动时落落大方,步伐稳健有力,速度极快。
“你说的是谁?有神魂无身体,过些时日就会消散了,除非有养魂之器,或者夺舍他人身体。”
“有几句话我之前就想劝你,勿要偏信萧药,她心思不正,执念太深,实非良配。”
许迢迢猜测这裴谷主应该是无疾谷的谷主,听他说话还是个明白人。
“养魂之器,哪里有?器宗有吗?”
曲莲殊跟在裴谷主身后,见他手下忙碌,便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他的执着让裴谷主短暂的将眼神递过来看了他一眼,“这时候现炼制肯定不成,以前或许还有,先忙,忙完我替你去寻一个。”
裴谷主一诺千金,不管是医术还是为人,他都十分尊敬这个长辈。
得了承诺,曲莲殊自觉的转向一个刚送过来的伤者专心为他治疗。
“曲道友,你不用去借养魂之器,我用不上的。”
许迢迢听了个大概,大致猜到曲莲殊的心意了。
其实她就是一道神识,战后就会离开,麻烦他们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