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照进幽暗的树林里,罗敏子凝神注视着眼前已经蜷缩成一团的都无忌。
她的手心里,软软的一团……
……当都无忌猛扑上来时,她真的吓坏了……
……猛地他将已经揉成一团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里,她全身颤抖了起来……
她跪坐在都无忌的尸体旁,悄悄地,展开了手掌心,颤抖着将它拨开——这是一张已经揉得皱巴巴的一团纸。
月光清澈,但她仍然无法辨认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俯下身子紧靠在都无忌的尸体上。罗敏子拿出火折子,用自己的身体遮住火折子的亮光——映入眼帘的第一句便是:“致我至爱罗敏子:未听你言,甚悔……”
一读到此,罗敏子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然我所做之事,无怨无悔。当你见到此信时,务必记住……”
罗敏子越往下看,越是震惊,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猛然间,她听到树林深处传来落叶被踩动的声音。
罗敏子浑身发冷,她轻轻地将火折子插在地上,缓缓起身,借着擦眼泪的功夫,罗敏子将那团纸塞进了嘴巴里……
夜风如刀,披在身上的月光如同寒霜一样冰冷。罗敏子狠狠地将那团纸给咽了下去,然后用满脸的泪水将嘴边可能残存的墨迹擦掉……
罗敏子背起了都无忌的尸体,她举着火折子走出了树林。
树林边的小河旁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一副棺椁,一辆备好的马车,两个站立的人,一男一女。
罗敏子推开了棺材盖,棺材里有一套干净的衣服。罗敏子又看了那两个人一眼,那两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罗敏子褪去都无忌身上的血衣,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撕成布条,在河水里浸湿了,将都无忌脸上、身上的血渍一点一点擦拭掉,然后给都无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重新梳好的头发……
“帮个忙好吗?”罗敏子冲着他们笑了笑。
那个男的走上来,他和罗敏子一起将都无忌的尸体抬进了棺材里,合上棺盖,然后又退了下去。
这时树林中又走出一个人来,跟那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后,那个女人走了上来。
“抱歉,大姐!”女人说道,“我们是都无忌的朋友,很抱歉我不得不搜一下您的身体……我们知道这很不礼貌,但……事出突然,我们很想知道他还留下什么没有,抱歉!”
“如果我不答应呢?”罗敏子怒火中烧。
“那我们只好把你们合葬在一起了!”那个刚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人说话了,虽然语气很温和,但令人极度的厌恶。
罗敏子别无选择,她闭上眼睛,举起了不停颤抖的双手……
那女人冲着另两人挥了挥手,那两人转过身去,女人伸手解开了罗敏子身上的衣扣……
等罗敏子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三人已经不见了,连同罗敏子撕下的布条,都无忌的衣服……
…………
屋里点着油灯。
“都无忌真的没有给罗敏子留下什么吗?”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盯着摊在桌子上一张沾满了血渍的李默家族分布图。
“除了这件,只能说我们没有发现,毕竟……事发突然,而且罗敏子有一段时间是一个人待在树林里的!”
“罗敏子不会忍受解衣搜身的,一定是都无忌给她留下了什么,她会将都无忌葬在他母亲的坟墓旁,你们沿途盯着她!”
“是!”
“顺便把无忌的衣服拿出去……烧了!”
“是!”
…………
冷心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样的日子。
白天的风声、鸟叫声,夜间的虫鸣。他可以一整天看着窗户,看着日光照着窗户,一点点变亮,又渐渐暗下来……
安静!
这里与世隔绝,除了这间屋子,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冷心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但不知怎的,面对眼前的那扇门,他总是没有勇气去推开它。
铁鹰也很少走出这间屋子,每次都是药快用完时才短暂地出去一会儿。
冷心注意到,每次煎药时,铁鹰都会很小心地闻一下各样的药材,而且铁鹰的话也越来越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怕人下毒吗?”
铁鹰看了冷心一眼,笑了一笑。
“我只是觉得他们快找到我们了!”
“他们?”冷心愣了一下,“谁?”
铁鹰正要说话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他冲着冷心摆了一下手,冷心一下子警觉起来。
来的这个人非同凡响,铁鹰意识到……那个看不见的人还是找到了他们!
铁鹰慢慢地站起身,将一只手伸向腰间。
就在门外。
他也感觉到了,虽然还隔着一张厚厚的门板,但他已经感觉到里面的杀气……
他摇了摇头,慢慢地向后退几步,他将手中的剑端平……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铁鹰回过头看了一眼冷心。
冷心点了点头。
铁鹰撤身走到屋后,他在墙上摸索着什么,然后只见他轻轻一用力,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扇门……
外面的人已经觉察到里面的动静,他飞身上前,剑尖扎进门板,手腕一转,门板便碎裂开来。
他闪步进屋,屋内一览无余,已空无一人。他的眼睛盯着墙上打开的那扇门,他没有冲进去,在沉吟片刻后,迅速退出了房间……
等冲出了洞口,冷心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条河边,这里居然还停着一条小船,冷心立刻明白,这早就是一条早已预备好的逃生之路。
然而铁鹰并没有直奔那条小船,而顺流而下,在一个水湾处,他放下冷心,自己跳入水中,不一会儿,一只小船便翻出水面。
铁鹰把船推到岸边,等冷心上船后,铁鹰翻身上船,挥起船浆,小船顺流而下,风驰电掣一般……
铁鹰一边挥浆,一边紧张地向岸边张望。
冷心赶紧朝岸边望去,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正要问铁鹰时,铁鹰笑了笑:
“他就在岸边的树林里,仔细看……”
冷心赶紧朝树林里搜索起来,冷心惊呆了,如果不仔细看,他真的发现不了一个几乎已经完全融合在树林里的一个模糊的人形。
直到小船驶入宽阔的河面,铁鹰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谁?”冷心问道。
“不知道,他很聪明,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厉害的杀手!”铁鹰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船在一个弯道处停了下来,两下了船,走进了一处离河道不远的小镇。
在镇子里,冷心意外见到了李逍然,通过铁鹰和李逍然之间的谈话,铁鹰这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铁鹰和李逍然安排的。
“他是白影!”李逍然的脸色惨白,“我们李家很多人都死在他的手上……”
“白影?”冷心似乎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都无忌死了,他是要通过你们找到我,给都无忌报仇!”
李逍然的话让铁鹰和冷心都吃了一惊,当然冷心更加吃惊。
“都无忌死了?”
当听到都无忌已经死了时候,冷心心中猛然高兴了一下,就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块,但随后,他又感觉到心中空落落的……
“都无忌是怎么死的?”冷心赶紧问道。
“过程有些曲折,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白影是谁?”铁鹰问道。
“九首中最厉害的杀手之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逃过他的追杀……不好意思,我们和九首的恩怨,把你们牵扯了进来!”
“那里可以躲避一下吗?”铁鹰又问道。
“给他盯上了,就跑不掉了,都无忌死了,一直没有白影的消息,我以为他离开了江南,没想到……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李逍然说完看着冷心和铁鹰。
“哪里?”冷心急忙问道。
“极乐之地!”
“极乐之地?”铁鹰吃惊地看着李逍然,“真的会有那种地方?”
“有,不过要穿过荒芜之地,要知道,走上那条路,也是九死一生!”
“看样子,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
李逍然没有回答,只是一笑。
“我们现在要怎样才能躲过白影?”铁鹰又问道。
“办法倒是有,但是成不成……就要看天意了,听我说,这里是清柳镇……”
清柳镇不算大,也不算小,有几百户人家。
白影断定铁鹰他们现在就在眼前这个镇子里,因为小船没有丝毫掩饰就停在离这里不远的河边上。
白影冷笑起来,心想:铁鹰,我会以为这也是个幌子吗?
都无忌的音信突然断了,他知道他已经凶多吉少了,玉临风还有他的家人一起失踪了,这让白影意识到,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个苦肉计,所以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他要独自一人完成他和都无忌的使命,那就是要杀掉李逍然,彻底摧毁依若兰在江南经营多年的老巢。
白影环顾了一下清柳镇,现在,他需要时间,他要一寸一寸的搜,他要把他们都逼出来。
然而,李逍然并不打算给白影多少时间,李逍然早就谋划好了
“啾——”
一声响箭声划破清柳镇的宁静。
就在白影的视野里,几乎所有人家的门几乎在同时打开,几乎又在同一时刻,里面冲出许多人来,有跑的,有骑马的,有推车的,三五人一组,一齐朝村外跑去……
白影愣了一下,但他迅速冷静了下来,他要从这狂奔的人群人中判断出哪一组最有可能是李逍然!
白影首先断定是村口、靠河边,因为那条船还停在那儿,白影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大意了,没有将那条船给弄沉了……
他抽剑飞也似的追了上去,剑光闪烁,血肉横飞,白影的剑如电光火石,无人能敌。
但很快白影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目标,他急忙转回身,他在计划好最先目标之时,已经预算了第二个最有可能的方向,那就是村边的一条大道,从这里可以直奔洛阳,他赶紧朝着那边扑了过去,然而一阵砍杀之后,白影意识到,他还是判断失误,看着还在四下奔逃的人群,毫无头绪的他真的有些急了……
正在这时,一个预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余香!
“他们去了荒芜之地!”
白影惊呆了,他很快就意识到余香没有说谎,如果想摆脱他的追杀,那里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是一条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逃生之路!
…………
铁鹰三人一跑狂奔,连跑了一天一夜,才停了下来
早有人在等着他们,还有一辆停在路边的手推车。
冷心已经快支持不住了,铁鹰将他扶上了手推车……
当踏上荒芜之地时,冷心才知道什么叫做荒芜!
看不到一棵树,甚至是一根草,只有一眼看不到边的森森白骨。
天很蓝,白骨踩上去哗哗作响……
“这些都是活尸的白骨,不要用手接触这里的任何东西,不要喝这里的水,活尸的尸体腐化了这里,有毒!”李逍然看着铁鹰和冷心,“你们还来得及后悔……”
“既然来了就不回头了,或许我们真的能看到极乐世界!”
铁鹰说着看了一眼这一眼看不到头的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