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问:“你要钱干什么?”
“有点急用。”
“你,你不是自己有工资吗?”
“哪够呢?”白文没好气地说,“我挣那点钱,连你哥一个人都不够花,他每月的伙食费我都快负担不起了。”
白斌想说点什么,又没说,站起身,回屋给姐姐拿了两千元钱。
白文拿上钱,就回市里上班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白斌推着三轮车到镇上去卖菜。
他对来买菜的人说:“我明天要出趟门,你们最好多买点,免得明天没吃的。”
大家都很信任他,买的都比平时的多。
一车菜卖得一干二净,省得放在家里坏掉。
白斌回到家,做好饭,饿了一下午的白武,晚饭没人叫他,自己就主动过来吃饭了。
不过他对白斌仍充满敌意,扒拉了一碗饭菜,回自己屋吃去了。
吃完饭,白斌走进弟弟妹妹的房间,掏出一百块钱。
“真真,我明天要出趟门,你们自己买点方便面吃,去饭馆也行,给爸爸妈妈带回来。”
“你要去哪?”白真问。
“去趟外地。”
白真啊了一声,“那要多久才能回来?”
“我尽量明天晚上回来,如果实在回不来,那就后天。”
白真哦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白斌就去了市里。
没骑三轮车,骑的是自行车。
他去了汽车站,把自行车锁好,坐上最早一趟去双家县的班车。
一个小时后,班车到达双家县。
白斌问了路人,去爱心医院的路,就挤上公交去了那里。
问了导医台的工作人员,他们说查看病历要去档案室。
去了档案室,档案室的人又要求患者本人来查,或者有委托授权书。
“我妈过世了,我是她儿子。”白斌解释道。
档案室的人仍是不给查,“你要不去找找院长吧。”
无奈,白斌只得去找院长,好说歹说,院长给档案室打了电话。
年代太过久远,母亲的病历已经封存,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才找出来。
白斌看到诊断书上写的是:顺产。
再往前,还有多次孕检记录。
也就是说,自己确实是母亲亲生的。
为了确保无误,白斌又请教了档案室的人。
“这写得很明白呀,你妈在这里生的你。”
白斌泄气了。
自己不是捡来的,捡来的孩子是没有这些记录的。
母亲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父亲却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学过生理卫生的白斌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顿时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眼泪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以前,白斌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时候,从未怪过把他丢弃的生身父母,觉得他们给了他生命,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无上的恩德。
可这时,他有点怪母亲了,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从医院出来,白斌已心如死灰,他忽然觉得,自己已无颜活在这个世界上。
走在街上,虽然放眼全是陌生人,但总感觉别人都知道他的奇丑身世似的,仿佛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鄙视和嘲讽。
夏天的太阳高高地照着,街上蒸腾着热汽,白斌的身体仿佛要被晒化了似的,软软的,发不出一点力气。
但他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热,反而还觉得冷。
一切都那么冰冷,刻骨的冰冷。
在街上转了不知多少时候,失魂落魄的白斌去了车站,坐上回定东市的班车。
他骑着自行车回到镇上时,天已黄昏。
躲在屋里避暑的镇上居民,这时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三五成群地坐在街道边,有的下棋,有的说着闲话,反倒比平时热闹繁华。
这些人看到白斌,和他打招呼。
“小白去哪了?”
“明天正常卖菜吗?
白斌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这一声声亲切的问候,这时听来却有另一番意味。
仿佛每句话里都带着刺。
“这事全镇上的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在你面前提起。”
吴小异曾经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回响。
白斌没敢看那些人,也没应答,猛蹬了几下自行车,驶下的土路。
后面的人议论:“这孩子是咋了?”
“是啊,平时很有礼貌的。”
回到家里,白真将花剩的钱交给白斌。
“你拿着吧。”白斌懒懒地说。
白真开心地嘻嘻一笑,将钱装进兜子里。
吃完饭,洗完锅碗瓢盆,白斌又将家里认真地打扫了一遍。
喊来继母,把白伟志扶起来泡脚。
白伟志对白斌心怀怨气,非常抗拒。
“滚,老子不用你洗!”
“洗吧,”白斌淡淡地说,“以后怕是没人给你洗脚了。”
瘫痪的白伟志到底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口中大骂着,却奈何不了白斌。
白斌蹲下来,给父亲搓着脚。
给父亲泡完脚,看到陈丽梅坐在炕棱上哼着山曲儿,双手摆弄着两条小辫子。
“妈,你也洗洗吧!”
“好好,我也洗脚喽,我也洗脚喽……”
白斌将泡脚盆里的水倒掉,重新添了新水,让陈丽梅坐在炕棱上,给她脱掉鞋和袜子。
陈丽梅的双脚刚伸进泡脚盆里,就被气泡吹得脚心痒,哈哈笑个不停。
她的笑声把白真和白双引了过来,站在门口看。
她因为经常赤着脚满世界跑,脚很脏,清水很快变成了一片乌黑,散发着一股腥臭之气。
白真和白双不禁捂住了口鼻。
白斌却毫不嫌弃,认真地搓洗着两只脏脚。
看了看白真和白双,说:“这你妈妈,咱们不能嫌弃。”
两人点点头,把捂着口臭的手拿开来。
给继母洗完脚,白斌将家里的各种钥匙归拢在一起,走进弟弟妹妹的房间。
他把钥匙放在白真面前的桌子上。
“真真,这是咱们家的钥匙,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白真啊了一声,吃惊地望着白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