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难眠的白文就疯狂地想念女儿,这种天然的情感让她无法做到义无反顾,就算她再狠心,也扯不断这层血脉连接。
女儿满月了,早已褪去了胎色,小脸粉嫩粉嫩的,而且充分得了父母的遗传,她越长越漂亮了,两只眼睛毛花毛花的。
她虽然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别人说话,但她很明显地知道,白文是她的妈妈,如果别人抱着她,她看到白文时就会哭喊,把两条小手臂伸得长长的让白文抱,这种十月怀胎建立起来的联系是人的本能。
她用孩子特有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如果她开心了,就会“卟哇卟哇”地吹着气,如果她不开心,就会“咩咩咩咩”地喊叫。
白文裹在冰冷潮湿且散发着霉味的被子里,女儿的影像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闪过,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感觉到有眼泪流了出来,她咬着枕巾喃喃地说:“原谅妈妈,妈妈挣了钱就回去看你,带你远走高飞……”
第二天,白文去潘志清的作坊里上班。
挡车其实很简单,按步骤操作就可以了,毫无技术含量,但白文一直自诩是上流社会的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学起来却十分难,干了一上午,不仅被老板潘志清批评,连工人们也都嫌她笨。
白文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向来一直是她骂别人,别人是不敢骂她的,受老板批评也就算了,你们几个工人算什么玩意儿,也敢教训我?要知道,当初在绒衫厂做收发工作时,那些工人们可是很巴结她呢。
作坊里有六个女工,加上白文是七个,潘志清虽然是老板,但也上手操作机器,她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性子也烈,她看到白文干活时拿腔作调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
“你这样不行啊,干活就得有个干活的样儿,你这一副富家千金的架式,还是算了吧,我这小厂子可养不起闲人!”
潘志清开始下逐客令了,白文到底怕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不得不用起心来,面对别人的指责,也不敢顶撞,把委屈的泪水悄悄地咽回肚子里。
白文问工友们:“你们谁家有空房子出租?”
工友们都说没有,潘志清却来了兴趣:“你要租多大的房子?几个人住?”
“就我一个人,能住下就行。”
“我家有间南房,不供大暖,需要自己烧炭炉,可以做饭,你住不住?”
“多少钱一个月?”
“一个月一百,你如果住的话,直接从工资里扣。”
白文稍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她想,跟老板住在一起,或许能跟着沾点光。
作坊中午不休息,随便吃点东西接着干活,女工们都泡方便面吃,或者吃自带的干粮,白文也出去买了一桶方便面吃了。
睡惯午觉的白文一吃完就开始瞌睡,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太阳穴肿胀得难受。她平时即使再忙,中午也必须要睡觉,否则下午就像个病人似的无精打采,晚上倒可以迟睡。
她勉力张开沉重的眼皮,忍着太阳穴的胀痛,跟着女工们操作着机器,因为状态不好,就更容易出错了,自然又免不了潘志清和工友们的埋怨。
下午收工倒比较早,五点就下班了,以便让劳累了一天的女工们早点回家休息,给家人做饭。
白文坐着潘志清的小轿车跟她回了家,是位于一片平房区的一套院子。
潘志清把车停在院门外的空地上,两人下了车,走进院子。潘志清推开一间南房的门,说:“就是这间,你看行不?”
白文扫了一眼房子,眉头不由紧皱起来,这间房子倒是不算太小,至少比昨晚住的那间旅馆大多了,但是十分破旧,大概是时常没人居住了,墙皮开始剥落,斑斑驳驳的,墙角织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只朝南开着一扇小窗户,屋里显得很暗,而且潮湿,散着一股腐败之气。
当地安着一个开了裂口的炭炉,墙角孤零零地摆着一张用木板订起来的简易床,另一个墙角安着一个水龙头。
再什么也没有了。
白文望着这间破烂的屋子,不由得悲从中来,她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即使是父母刚出事那会儿,她也没料到自己将会把日子过成这般模样,那时她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之中,心中充满了美好的希望。
即使是怀孕以后,她也没太悲观,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自己是上流社会的人,再怎么难,也不能等同于那些下等人,所以那时她从绒衫厂的公寓搬出来,租的是干净的楼房,那才是适合她住的地方。
直到此时,她才不得不悲观起来,才不得不重视起自己以后的生活,很显然,自己以后,至少目前,只配住在这间阴暗潮湿像地窖一样的小南房里,过下等人的生活。
“水电炭全管,炭房在门洞里,”潘志清说,“但是不能用电暖气、电磁炉这些大功率电器,电视机、洗衣机这些可以用,你看行不?”
“就这一间房吗?”白文问。
“还有一间,租出去了,也是个女的,年龄和你差不多,她那间比这间大一些,不过租金也贵一些。”
白文沉默了半晌,说:“这什么都没有怎么住?床上没被褥,也没衣柜,衣服往哪放?厨柜也没有,怎么做饭?”
“这些你都没有吗?”潘志清说,“这些都是租房的自带呀,被褥这些贴身的东西,做饭这些入口的家具,谁愿意用别人的呢?衣柜你可以买个布衣柜,不贵,百十来块钱一个。”
“可是我,没有。”白文沮丧地说,“我刚从镇上跑到市区打工,什么也没带。”
“哦,你家在哪个镇上?”
“沈甸镇。”
潘志清愣住了,眼神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你叫白文是吧?”
“对,我叫白文。”
“哦,”潘志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这名字挺好的。”
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家是不是还有弟弟妹妹叫白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