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候转到帐篷背人的一侧独自徘徊,反逗过王昌龄的快意消失之后心里涌起的就全是忐忑了。
待会儿就要下场了,现场抓阄的即席赋诗,给的时间连一柱香都不到,这可拿他娘的什么下场啊。
唐朝的诗,诗的唐朝,唐人对诗的狂热简直无法理喻,考公务员考诗,宴饮唱诗,亲朋好友送个别也得赋诗相赠,就连娶个媳『妇』儿入个洞房都得诗诗诗,特么就不累嘛,坑爹啊。
柳轻候心里在疯狂吐槽,脑子里却是将后世课堂及王维讲义中的诗歌理论拼命调出温习,没有丝毫底气的临阵磨枪太毁脑细胞了,脑袋里可怜的单核cpu猛挂挡狂给油,差点整爆瓦。
没容他徘徊好两圈儿,开场锣咣咣敲响,比赛正式开始。
突如其来的锣声听在柳轻候耳中就跟“吉时已到,行刑”的断魂炮没啥区别,腿一软差点没摔个趔趄。扶着帐篷站定,脑子里的那些个诗歌理论竟全都不翼而飞跑光光了。
这一刻热锅蚂蚁般的狼狈简直让柳轻候销魂的欲仙欲死,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不玩儿这种全无把握的高危动作了,尼玛会折寿的啊!这对于一个有志于长寿者而言简直不可接受,绝不。
然而再吐槽发狠也并没有什么卵用,稍稍发泄释放了些压力之后,柳轻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忖应对之道。
若运气实在不好那就只能认输了,这没什么好强撑的,强撑到时候只会更丢人。关键的关键是自己一认输也就意味着醉梦楼彻底败阵于此次花魁大赛,这到底会给醉梦楼带来多大影响?又该如何应对?自己又如何在醉梦楼中自处?这些无一不需要仔细的评估。
柳轻候沉『迷』于自己的思忖甚至没留意到外界的动静儿,直到王缙与王昌龄联袂而来。
“你怎么躲在这儿?若非有王少伯在,谁能找到你?”王缙说完,王昌龄立马接了一句,“夏卿到处找你”
柳轻候收起焦虑挺胸拔背,面带浅笑,说是装也罢,爱逞强也罢,总之柳轻候从小就不喜欢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哪怕是他那对离婚后分别重组家庭的父母面前。
王缙一脸凝重,“听王少伯说你要下场?崔颢没来?”
柳轻候点点头,“醉梦楼毕竟是上一场比赛的魁首,这次若是连场都不上,行会那里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的。我去撞撞大运吧”
王缙眉头紧皱,“浑话!你以为是博戏,是能撞大运的事儿?”
王昌龄一直站在旁边,因他俩在说话所以一直就没『插』嘴,此刻终于是忍不住了,凑前一步指着柳轻候对王缙讶异道:“这小和尚诗才极佳,难倒夏卿你还不知道?好你个野和尚不仅戏耍于某,就连诗师夏卿也敢瞒骗”
这下子轮到王缙惊讶莫名了,看看王昌龄又看看柳轻候,实在无法也不敢相信。
蛋疼的感觉又来了,柳轻候算是看透了。七绝圣手王昌龄为人豪爽真率,且对朋友极热心,这都是难得的宝贵品质。但与此同时,他自带的话痨与帮倒忙属『性』也着实让人有时哭笑不得。
难怪啊难怪,难怪孟大山人孟浩然之死与他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人有时候太热情了别人还真是扛不住。
王昌龄见王缙不相信自己的话,热情的个『性』顿时就有些激动起来,“夏卿你听着啊,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两句诗如何?”
都是从小学这个玩儿这个的,活儿好不好一眼就打出来了,所以王缙几乎没耽误时间品评什么的,王昌龄一说完他便点头道:“这两句写景有声有『色』,师法谢灵运名篇《登池上楼》之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而毫不逊『色』,且能于描摹美景之中含蕴人事代谢之哲理,景理交融,堪为名句”
“夏卿好眼力,就凭刚才这番品鉴,今日主评判也尽做得了”王昌龄爽朗一笑中手指再度点向柳轻候,“这样的名句可是出于你诗徒之口,他有如此诗才你还担心什么?”
王缙的眼神猛地打过来,星闪如电,“果真是你?”
柳轻候毫不犹豫的摇头,“不是我”
这下子王昌龄不干了,“你这小和尚能有多少经历见识,又见过几个诗客?如此佳句断没有我没听过你却知道的道理,夏卿你可听过?看看,小和尚还不老实,不是你是谁?”
这真是要了命了,今天来找王昌龄绝『逼』是个大错误,实属出门没看黄历啊。当然更要怪自己选错了挑逗对象,尼玛现在自食恶果,分明心里都急得冒火了还得为这两句诗缠杂不清。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叫“醉梦楼”,三人应声看去,柳轻候随即扬手而应,“在这儿,醉梦楼在这儿”
喊叫的是个二十郎当岁的赛会工作人员,看清楚柳轻候后笑着走过来,“原来是花和尚!怎么,今天是你下场?啧啧,如此年纪的小诗僧,失敬失敬,马上就到贵楼了,请随我来”
王缙、王昌龄的两对目光刷的扫『射』过来,“花和尚?”
那赛会工作人员见三人脸『色』都不对,一愣后道:“这称呼就是从贵楼传出来的呀,怎么,三位不知道?”
你是和尚我是花,哈,此刻柳轻候真想把楼里那个蜘蛛精阿姑屁股给打肿。涩涩的冲王缙两人笑了笑,“玩笑,是个玩笑。那两句诗真是非我所为,其来历就与我刚才所说的撞大运有关,且等下场回来之后再为解释”
柳轻候说完,一合十之后跟着那工作人员往舞台那边走去。
王昌龄看着柳轻候的背影,“夏卿,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小和尚?”
王缙闻言嘴角一笑,每次想到这个他都会如此,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小和尚背对佛像手捏鸡腿的造型实在是太惊艳了,“终南山中偶遇的”
反正此时无事,王缙也就将第一次与柳轻候见面时的情景细说了,只是隐去了杨崇义的身份。
王昌龄听着听着就开始搓手了,这是他遇事来了兴致的典型表现,听王缙说完之后当即道:“他哪儿是夏卿你说的有一点儿灵气捷才,若依我看,这简直就是个小……妖僧,对,就是小妖僧”
“少伯兄与无花相识至多不过一个时辰吧,何出此言哪?”
王昌龄笑着将他与柳轻候刚才的见面经过说了一遍,“从夏卿你说的禅语机锋到他刚才与我的对谈,还有那两句诗,还有他与你我初次见面时的那份从容沉稳,以及对我心『性』的把握,这是个十五岁的山野僧能做出来的?
适才我见他长的清俊且风仪甚佳,遂有心逗耍一番,结果反被他给逗耍了,这样的小和尚还不够妖?哈,脱了僧袍是妖怪,披上僧袍就是妖僧”
王缙听的是哑然失笑,同时对小和尚也越发的看不清了。亲眼所见再加上这听说的,小和尚的表现与他的年龄以及山野僧的出身反差实在太大,以至于面对王昌龄小妖僧的品评他竟无言反驳。
“若依着少伯兄所说,那本朝的妖怪可真不少,远的不提,就武后朝的初唐四杰那个不妖?王勃、杨炯、卢照邻且不论,就是四杰里排名最末的骆宾王,七岁《咏鹅》轰传天下,不比无花妖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