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物听着荣耀,但一旦入册那就是镣铐。酒要最好的,钱给最低的,他拖你欠你是恩典,你敢稍稍拖欠送货就是重罪乃至死罪,这样的事情柳轻候又怎么愿意干?
当然,从长久来说,从广告效应及品牌推广的角度看“贡酒”这顶帽子还是有用的,但问题是柳轻候压根就没想着要自己亲手经营,且待以后谁买了谁『操』心吧,只要当下别“贡”就好。
“一种新酒要想变成贡酒哪有那么容易?再者如今宫中执掌此事的正是张公公,即便成了贡酒,公公还能亏了你不成?”汪大用说话时脸上带着些尴尬,显然他自己对所谓贡物的扰民深知内情。
看他这个样子柳轻候就不准备再回顾《捕蛇者说》以及“地不知寒人要暖、莫夺人衣做地衣”之类的诗文了。
“谁不知道如今进献贵妃娘娘就是进献天子,为天子尽忠的事儿还说什么亏不亏?委实是酒量实在太少,这次只能给五十瓯,再多真没有了”
汪大用龇着牙吸了口气,“好吧,五十就五十,谁让遇上你了呢?”
正事说完汪大用却没有走的意思,柳轻候本以为他又有读佛经疑难要讨教,孰料开口说的却是科考之事,“昨天下午,进士科取中者三十二卷以及未取中者中选出的六十八卷都已送进宫里了,大家就是在贵妃娘娘处看的卷子”
柳轻候早听汪大用说过,“大家”乃是内宫宫人们对皇帝的近称。闻此消息,心下就是一跳。
既然汪大用主动提到此事,必定就有下文。
“一百卷中取中的三十二卷就不用说了,剩下六十八卷选的都是考前已有才名者,我听张公公嘀咕了一句,无花你的卷子就是其中之一”
心跳的更厉害了。
“不过大家看完卷子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今科已经张布的金榜名单断不可改,所以……”
柳轻候接过他的话,“所以,我板上钉钉是落第了对吧”说完长出一口气,心里一直揪着的某个角落终于彻底放松了。
“对,落第已成定局。因此张公公才有意荐你到寿王府谋一职事”
这倒是个新情况,“寿王府?”
对于寿王柳轻候并不陌生,毕竟他的寿王妃杨玉环实在是太有名了。而穿越之后因为张道斌及汪大用的关系,对他的留意也就更多了,所以知道的也就更详细。
武惠妃曾多次怀孕生子,但在寿王李瑁降生前皆不幸夭折,所以对这个儿子宝贝的不得了。又怕在宫中养不活,遂托付给李三郎的哥哥宁王,由宁王妃元氏一手养大。
前年,也就是开元十三年,按照大唐的标准已经长成的李瑁被接进宫封为寿王,算起来的话他应当是李三儿的第十八子。
见柳轻候犹在沉思,汪大用忍不住『插』话劝道:“寿王除了王爵,还遥领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使。生母又是惠妃娘娘,前程可谓不可限量,无花,这是个好机缘哪,切不可错过了”
一位皇子不可限量的前程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但也正是汪大用这个好心的提醒反而让柳轻候迅速做了决定,“感谢张公公及汪兄对我的照拂之情,只是我还是想循科考正途出身,因此只能辜负二位的好意了”
这答案让汪大用感觉不可思议,“你呀你……怎么如此个聪明人这会儿犯糊涂了”
只是不管他怎么劝,柳轻候只是心坚如铁,坚持不肯入寿王府做府属。
好话说尽,亲自陪着办完断肠酒的事情并最终送走汪大用后,柳轻候感觉真是特么的累啊。
入王府做府属其实是条很不错的路,譬如当年初唐四杰中的王勃就曾做过沛王侍读,而卢照邻也做过道王府属。
这条路最大的好处有两条,一是如果做得好就可以转为朝官,譬如卢照邻,由此可以绕过艰难的科考之途搏一个出仕官身。
二则是可以获得制举的考试资格。大唐的官吏选拨考试分两种,一种是定时常科举行的礼部试,另一种则是不定时举行的制科,两种考上都可以授官,譬如四杰中的杨炯就是走的制科路子。
只不过两种考试也有区别,每年都会举行的礼部试主要是针对乡贡生及宾贡生。而不定时的制科则主要是针对已经有了职事的朝廷官吏,有内部考试的『性』质,所以考试资格的获得就更不容易。
柳轻候既然有心想要通过考试把身份从良人变成官人,那对这些情况早就打听清楚过的。这条路对他而言不是没有吸引力,问题是王爷不对啊。
怎么就是寿王呢?跟了他注定是有风险没前途,冒着夺嫡的风险换一个一辈子没前途,这样的事情柳轻候打死也不能干哪,哪怕授意的是张道斌,哪怕张道斌也完全是一片好意。
哎,原想着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却是山穷水复终无路。摇头苦笑着回到宣阳坊,已开始准备晚上赴约之事时,散了衙的王缙王夏卿来了。
自打由秘书省转任中书右拾遗后王缙就忙的多了,不仅是人见得少了,见面时他以往那种名士风流的气度也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可谓言官马甲的端肃沉稳。
官场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王缙当然听不到柳轻候心里的嘀咕,也没时间听,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能是第一次科考会落第的情况太普遍,也可能是柳轻候的年纪太小,总之王缙对落第的安慰只有几句,根本就是象征『性』的嘛;倒是严词鞭策的说了一大堆;而重点则在于告诫:
这次科考出了事,这次科考水很深,因为被闹榜的考生多次点过名,你无花现在的身份很敏感,所以说话、行事要份外小心,切不可『乱』说『乱』动,否则影响的可能就是一辈子的前程。
因晚上还有花酒场子,王拾遗交代完就走了,他走的那么匆忙以至于柳轻候甚至来不及跟他说晚上要见贺知章的事。
瞅瞅这一天过得呦,走马灯也不过如此了吧。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柳轻候再度洗漱并换了一身衣裳后再度踏上了走马灯的征程。
这次的目标是寻芳阁。
远远的还没到,先就看到寻芳阁前热闹的团着好多人。柳轻候对此并没在意,时近黄昏,正是骑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好时候,加之各官署已经散衙,以寻芳阁在平康坊的地位,这时间要不热闹才是不正常。
狗日的平康坊,狗日的北里,走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男人都特么像『淫』贼。
安步当车走近之后才发现不对,寻芳阁前之所以团着这么多人,团着的人还不走完全是因为花寻芳正站在院门前,而且摆出的是一副迎客的架势。
自打一年前得了花魁以来,花寻芳以其艳压群侪的容貌才艺,特立独行的清倌人身份,再加上无花僧与花魁女的浪漫传说而声名与身价暴增。在如今的平康坊实是到了一说到花魁第一反应就会想到她的地步。
越是如此,她公开『露』面反倒越少了。如今她这位日闻其名却难见其人的大花魁罕见的亲自出面迎客,还是迎出大门外,若不引来围观才是个鬼了。
围观的人多,议论的就更不少,以至于刚刚走到人群边缘的柳轻候想不听都不行。
“今年的新花魁被她压得一点儿声气都没有,能让她甘愿出迎到大门外等候,那客人得是谁啊?”
“都得花魁一年多了吧,还梳着代表处子之身的丫髻!看着她这丫髻都让人上火,也不知最终要便宜哪个夯货?”
“嘿嘿,她想便宜的那人可一点都不夯,只不过是个和尚。虽然人都说他那和尚是假的,但要我看是真的不能再真,还得是有道高僧,要不然面对花娘子这样的美人他怎么忍得住?”
“李兄高见,不过智者千虑也有一失”
“噢,是孙少兄,未请教某家所失在哪儿啊?”
“未必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就是和尚?兴许那无花僧喜好龙阳,有断袖分桃之癖又如何?”
“如何?那岂非与你孙少兄正是同道,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