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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做好被羞辱的准备,江宛清还是被她这句话狠狠刺到。那口气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好像连看她一眼都是施舍。
可明明在闺中时,小心翼翼、殷切讨好的人是她,而她只要稍微有点不满,便可以嬉笑着说尽贬损她的话。
反正哪怕她再生气,只要自己主动示好,她就不敢再过分计较。
从什么时候起,彼此的境况竟完全颠倒了?
她恨得牙根儿都在发疼,余光却瞥到屋外一角玄黑刺金的袖袍,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电光火石间,她有了主意。
凄然一笑,她轻声道:“婕妤……娘娘?我明白了。我对不住你,你不肯原谅我,这原没有什么错。都是我罪有应得。
“可是,你难道忘了咱们小时候的事了吗?我还记得十三岁那年的上巳节,咱们一起出去踏青,你不慎跌入河中,我不顾性命地救起了你。那时候你明明说过,我们要当一生一世的好姐妹。这些你都忘了吗?”
叶薇听得冷笑。这桩事妙蕊跟她提过,什么江宛清救了她,分明是她不小心把她推到河里,还迟迟不敢去拉她。要不是侍女们赶到得及时,她等不到入宫就魂归地府了。她不过在最后冲上来给她擦了擦头发,便敢以救命恩人自居了?
如果让不明真相的人听到刚才的对话,只会觉得叶薇得理不饶人,而她最大的过错不过是在朋友陷入危险时不敢搭救,如今这般伏低做小简直称得上是委屈求全。
倒是很会说话啊。
“江容华这话说的,那天的事本宫可从不敢忘。你失手把我推入河中,之后便一直站在那里叫人,幸好有你的喊声,悯枝才能及时赶到将我救起,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欠着你一条命呢!”
江宛清被她明为感谢实则讥讽的话弄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沉默片刻后忽然拔下发钗,金光晃得人眼花。叶薇见她眼神坚毅,仿佛燃着团火,蹙眉道:“你又要做什么?”
“之前的事害得你流血受苦,我日夜愧疚、难以安寝。既然你不肯原谅,我只能以鲜血偿还,希望能消你心头之气!”
说完,扬起右手就朝自己左臂刺去——
预料之中的阻拦。
她期待地抬头,却发现攥住她胳膊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叶薇。四目相对,她冲她冷冷一笑,满是讥嘲。
下一刻,她便扭过头朝门边唤道:“陛下,您还要看多久的热闹?快来帮忙呀!”
江宛清悚然一惊。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她的位置明明背对着门口,是什么时候发觉皇帝的?
作出一副困惑的神情,她顺着叶薇的视线看去,却见玄衣玉冠的皇帝慢悠悠从侧面踱进来。右手抵唇,掩饰住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他故作正经,“哦,要朕帮忙?”
江宛清这回是真的跪下了,“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大安。”叶薇也跟着行礼。
皇帝走近,就在江宛清身边弯下腰,却是亲自扶起了叶薇,“地上凉,当心冻着腿。”
此刻已经是四月,披香殿的地上还铺着名贵的云绒地衣,长长的绒毛连脚踝都能覆盖,在这上面跪一会儿哪里会觉得冷?
江宛清颔首低眉,安静地等皇帝把叶薇扶起来,才冲着自己淡淡道:“你也起吧。”
待遇差别太明显,她心头生恨。
她今日的目的本是求得叶薇的原谅,谈到一半发现皇帝站在门外,这才计上心头,做出这委曲求全、重情重义的模样。本以为就算不能让叶薇原谅自己,至少可以给皇帝留个好印象,让他记起还有自己这么个人。
可如今看来,她想要的效果似乎没有达到……
“陛下真是有意思,堂堂天子进门不通传,却在那里听女人的壁角,让臣妾说您什么好。”叶薇似嗔似怒,妩媚的女儿情态让皇帝看得喜欢。
“阿薇这么聪明,无需通传也能发现朕来了,不正好让宫人躲个懒?”皇帝拍拍她肩膀,“他们都会感谢你的。”
叶薇“扑哧”一笑,躲开他的手掌,“不和您玩笑了,江容华还看着呢!”
皇帝于是看向江宛清,“还有事儿?”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江宛清实在待不下去,勉强笑道:“无事,臣妾……这就告退。”
匆匆行了个礼,她落荒而逃。
等她走远后,皇帝从身后拥住叶薇,笑问:“你还挺敏锐的,朕原本还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很好?臣妾保证,不止我发觉了,江容华肯定也发觉了,不然她没事儿玩什么血溅三尺?金钗刺下去可疼着呢!”
他闷笑,手不规矩地在她腰腹处摸来摸去。她触痒不禁,只得抓住他的手 “陛下不问臣妾刚才的事么?”
“有什么好问的?”皇帝随口道,“两个小姑娘闹了矛盾,难道还要朕从中调解?”
“陛下总把臣妾当小姑娘看,可我已经不小了。”叶薇抗议,“我的事儿也有大事儿!”
皇帝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停在她饱满的胸脯,“恩,确实不小了……”
叶薇咬牙,“不正经。”
皇帝在她抽身离去前攥住她的手,“好了,别那么大火气。”将佳人扯入怀中,“唔,想让朕帮你参详什么?”
叶薇挣了下没挣开,也就随他握着了,“陛下怎么知道臣妾想找您帮忙?”
皇帝没答话,但表情好像在反问“这还需要猜?”叶薇被这理所当然的气势噎住,顿了顿才道:“臣妾和江容华入宫前是好友,我们都是侯阜人,一块儿长大的。后来入宫了,感情却慢慢变了……
“臣妾出事的时候她没有管我,老实说,我真的很绝望、很难过,觉得这么多年的交情都是场笑话。以为自己要被打死的那刻,还对此耿耿于怀。”自嘲笑笑,“后来脱罪了,大家也形同陌路,哪怕后来住到同一宫中,也不曾说过多少话。臣妾本以为不深交就不用心烦,可她今日又跑来找我……臣妾刚刚对着她把话说得很冷漠,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说着便颓丧地叹口气,少见的忧愁,仿佛已被此事弄得心绪迷乱,“陛下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这是少女带着信赖和依靠的声音,明眸大眼企盼地看着他,仿佛他便是能解决一切的救世主。
皇帝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被自己的女人拜托过这样的事情。为她和旧时姐妹的感情纠葛出谋划策?真不拿他当外人。
然而男人总是喜欢被依靠的感觉,更何况这依靠来自一个有点冷血和倔强的女子。他处理了一整天朝堂上的事情,脑袋早被尔虞我诈塞满,跳出来思考下这些小姑娘的烦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当换换心情了。
“你们以前感情很好?”他问。
叶薇想了想,“说真好似乎也不太对,臣妾从前的性子太过柔懦,没交到什么朋友。江容华是和我最亲近的一个。”
“你从前性子柔懦?”他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奇闻,“还真看不出来。”
她攘他,“跟您说正经的,扯这个干嘛!”
“好好好,不扯别的。”他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
叶薇作势回忆,“大概,是在去年五月份吧。”
五月份,那是朝阳殿大选一个月后,该册封的都册封了,该承宠的也都承宠了,就只有这个叶薇还被丢在角落里,仿佛永无出头之日。
皇帝心里有了数,“你若不耐烦和她应酬,那就不理了吧。”
叶薇讶然,“陛下的意思是,臣妾不去管她的致歉了?”
“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看不出来她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过去对苏氏可不是这个态度。”
叶薇垂下头,半晌后幽幽道:“其实,我还是明白的。只是她毕竟曾是我的朋友,怎么能和苏氏一样呢?”
皇帝的那点怀疑随着这句话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和若有若无的怜惜。果然女人就是这样,再冷淡的性子也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倒教他不好说什么了。
他微微弯腰,捧住她的脸,“你既然让朕帮你做参详,那就听朕的。以后离这种口蜜腹剑的女人远点,她不配当你的朋友。”
他对江宛清的印象一般,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如今却因为叶薇的纠结忧愁陡然变化,不知不觉间就把她归类成了小人。
目的达到,叶薇见好就收。慢慢点头,她道:“臣妾明白了。陛下容我想想,很快……臣妾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皇帝揉揉她的头发,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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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清回了寝殿犹自愤怒难平,莲心怕她气急了摔东西惊动旁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左右。江宛清猛然转身差点撞到,忍不住斥道:“你贴这么近做什么,怕我去死吗!”
“不是,小姐……奴婢……”
江宛清深吸口气,冷笑道:“放心,我知道分寸。叶薇她翻脸不认人,巴不得我早点死,我这时候若丧失理智,岂非称了她的意?”
莲心这才稍稍安心,“小姐说得对。如今姚昭容失势,您没了靠山处境正危险着,更要十二万分当心才行。”
说到这个江宛清就满肚子气。当初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入了姚氏的眼,谁知她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弄到降位禁足的地步,所谓的宠冠六宫简直是笑话。
如今她要怎么办?襄愉夫人不可能,皇后还没解禁,这后宫根本寻不到一个值得依附的人!
莲心见她的神情,凑近点道:“其实有桩事奴婢今天一直想跟您说,是关于您上次让我去打听的消息。”
江宛清眼睛一亮,“你是说,叶薇和沈蕴初暗中勾结的原因,你找到了?”
莲心点头,“沈容华被关进无极阁之后,清思殿的宫人就分了些到别的寝殿,过得都很落魄。其中有个叫阿茉的和奴婢有点交情,我这次去跟她打听,居然真的问出了东西。”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她跟我说,有次慧婕妤到清思殿作客,沈容华陪她在园子里聊天,她去送饼饵时无意间听到她们的谈话。似乎两人之所以要好,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认识皇后娘娘的长姐,那位已经故去的宋楚惜宋大小姐!”`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时间都不稳定,从今天开始都会尽量固定在晚上七点,如果有变化会发通知,大家到时候可以注意一下。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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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夫人和澜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