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极为混乱,棺材落地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这边的八位壮汉也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把棺材重新搬回原位放好。
这家主人大呼晦气,几乎是要喷火,那怒气冲冲的样子,让我看着心里更糟。
分明是死了人,怎么是这样的气氛。
不说悲伤吧,也不能是暴躁啊。
我倚靠在院墙边上,看二哥在这边稳住局势,又将灵台这些摆好。
三哥四哥在一边帮忙,烧了几叠纸钱,五哥坐在板凳上念着经。
吴荃跟着来的那位壮汉走了。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四哥走了过来,“老六,你怎么不跟老板过去看看。”
“四哥,我在想我是不是不适合留在这里,老闯鬼。”我看了看远方的山,阴天,灰蒙蒙的。
“听老人说,要总是遇到,那就是有缘,老六你怕是跟鬼有缘吧,”四哥跟我并肩站着。
我哭笑不得,跟鬼有缘,我七月初一凌晨出生,算不算与鬼有缘?
“还有,老板说过,一旦入了这一行,要脱身,真的难。”四哥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我偏头,就看到四哥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忧郁。
“没有人会愿意干这行,”四哥转头看着我,“说实话,老六,你现在还没陷入太深,真想走的话,就趁早,千万不要在做法事的过程中心存去意,没有祖师爷的庇护,很容易就着道。”
我知道四哥话里的意思,我现在虽然只是司机,可确确实实是极北的一份子,他们外出办事,我也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
但我确实还没有归属感,徘徊不定。
“我知道了,”我长呼了口气,“那四哥,我去老板那边了。”
四哥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一天就做一天的事,我也很好奇自己跟鬼的那段缘。
当时我也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个想法,我会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顺着吴荃他们走过的路,一路跑了过去。
这里聚集的人都比那边的多。
只是这些村民一个个都神情凝重。
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屋内传来痛苦的吼叫声,像是受伤的野兽。
“大娘,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知道吴荃在里面,进去也帮不上忙。
“闯了煞方,真晦气。”这位老大娘指了指我之前来的方向。
“那家死的媳妇儿是买来的,山沟沟头的苗族姑娘,被那家的儿子搞死了吧,肯定怨气重的很。”
我一惊,搞了半天还有这档子事,也难怪那家人这种态度。
“那这屋里的人又怎么回事?”我继续问着老大娘。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笨,都说是闯到了。”老大娘懒得跟我解释。
在老大娘继续教训我之前,我识趣的走开了。
“喂!别进去,待会儿遭咯!”身后,还是有人提醒我。
虽然他们这么说,可是我还想进去,算是有那么一点好奇。
既好奇中邪是怎么回事,又好奇吴荃在做些什么。
就这样我走了进去。
跨过木门,旁边那腐烂的木头堆味道让我有些反胃。
我看了一眼,木堆旁边还有个背篓,里面的柴还没倒出来。
等到了屋子里面,哭声更加清晰。
我穿过厨房,再到大厅,直到一扇开着的卧室门前。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吴荃,他正拿着铃铛在床头轻轻摇晃,嘴里时不时在念叨什么。
屋里的布置有些倒洋不土,古董一般的雕花木床上垫着席梦思床垫。
床边上摆着一盆正在燃烧的纸钱,烟雾在屋子里升腾,环绕。
还有一个年老的妇女在火盆旁低声哭泣,刚才来找吴荃的那位大汉站在旁边宽慰着她。
应该是母子。
我没有打算干扰这肃穆的气氛,只是我抬脚进去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都瞥了过来。
唯独吴荃,他一动不动。
我朝屋内走了两步,才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病号。
有些震惊。
他裸露着上半身,还穿着一条短裤衩,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是乌黑的,嘴唇也是不正常的紫黑色,黑眼圈很重,仿佛陷入了沉睡。
像极了电视剧里中毒的那种病人。
然而我还未踏出第三步,那人出现的变化就把我吓得不轻。
唰的一下,他就坐了起来,嘴巴大张着,眼睛也鼓的跟牛眼睛一样,布满了红血丝!
“啊!哇啊!”他嘴里正发着不像是人的咆哮。
只见吴荃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纸,朝那人头上按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顺利。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那壮汉灵巧的一弯腰,硬是躲过了吴荃的手。
然后他就那样光着脚,竟然下了床。
再然后,卧槽,他直勾勾的盯着我,噔噔噔的就朝我跑了过来。
由于我离床也不是很远,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几乎贴上了我的面门!
布满血丝的眼睛无限放大!
下一秒,我就如同遭到重击一般,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面倒去。
脑子里一阵刺痛!
我就看着血红的眼睛离我远去,那母子俩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及吴荃那……好奇的眼神。
砰的一声,我实打实的撞到了水泥地上,肯定是痛的感觉啊,然而没有。
我仿佛躺在什么东西上面,很硬。
周围很冷,很黑,我睁着眼睛,却一动不能动。
为什么我要躺在这里面。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躺在这里面?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他在哪?那个杀千刀的在哪!
找到他!
满腔莫名其妙的愤怒支配着我的情绪。
李大海!!!
仿佛这个人就在眼前,但我偏偏看不清也抓不住!
李大海!!!
这三个字无限的在我脑袋里放大放大再放大。
愤怒到极致就成了淡然,一段时间之后,我的脑袋就空了。
痛觉缓缓袭来,越来越强烈。
尤其是人中那里。
这特么是谁!
我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全是人。
一个个都是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
掐我人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屋里那位母亲,就她脸上还挂着泪花,看我醒来之后很开心。
等我缓缓坐起来,我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到了这家的院坝外面。
屁股底下是黄泥,还是湿的,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屁股湿了,看样子躺了有一会儿了。
“你终于醒了,呜呜呜。”这位母亲看着我,又在抹眼泪。
“您别哭,别哭。”我一面安慰着这位老大娘,一面摸向我的脖子,痛死了。
我拿到了一个东西,心里有点不妙。
拿到面前一看,一张黄色的符纸……
“额,大娘,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我看着周围的人,这符咒给我的感觉很不妙。
“刚才,你大叫着从里屋跑了出来,在这外面大吼大叫,还好那位师傅救了你,你才躺在这地上,谢天谢地你没事。”大娘说着还双手合十拜了拜。
“喊你不要进去吧你不信,这下中邪了吧。”之前那位大娘冷嘲热讽道,“刘二娃子倒是好了哦。”
“吴荃,额,那位道士呢?”我站了起来,头还有些晕。
要是这符是吴荃贴上去的,把我打到晕厥,这一下敲的可真狠。
我甚至是在怀疑,他是故意放脱那个发狂大汉的。
“吩咐我们看着你,然后就去了那家人那边。”老大娘抚了抚自己的手掌,感动道,“那位师傅可真厉害啊,这下二娃子有救了呜呜呜,都是那个死鬼孕妇惹的祸啊……”
“人家二娃子弄好的人,她谁不找,怎么就找了二娃子,咋个招惹到她了哦,死了还不安宁,晦气!”
没再听这群大妈唠叨,我吩咐一句就找吴荃去了。
他竟然把我一个人丢那儿,并且我还中了邪!
几分钟后,我顺着原路回到了那家办丧事的院子。
重新放回架子上的棺材被打开了盖子,吴荃正一脸严肃的放了个黑黢黢东西在里面。
看着我的到来,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我管他们。
然后我走近棺材,瞥了一眼。
原来吴荃放的是个小型的棺材!他把这棺材放在了死者的枕头边上。
他的手刚移开,然后我就看清了这个死者的模样,竟然眼睛大睁着,嘴巴也还大张着!
我站在旁边,吴荃也没有说什么,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抬起手掌,往死者脸上盖去。
我特么,都死了这么久了,僵硬了吧都,不可能手动合眼呀。
“尘归尘土归土,事了,去!”吴荃好像是这么念的。
于是,他手掌就在死者脸上拂过,碰都没碰到吧。
那眼睛和嘴巴就闭上了!
“盖棺。”吴荃吩咐着早就等在一旁的壮汉。
我往旁边躲去,壮汉把棺材合上,二哥他们又是一阵敲锣打鼓。
很快的,棺材就被抬了起来,这次很轻松的样子。
听着哀乐声渐行渐远,我才发现,周围特么一个人都没了?!
连这家的那两个脾气恶劣的老父老母,刚才多出来的那个散发着颓靡气场脸色苍白的陌生男人也不见了,我猜是这家的儿子。
李大海……
李大海,就是他吗,我怎么还记得这个名字……
能去送葬是好事,问题是这家门大开着真的没事吗?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这灵台虽然没了遗照,蜡烛这些依旧燃着。
很是应景的凉风吹来,我又打了个喷嚏。
那一瞬间,我看到大门口,阴影处,之前那个小女孩朝我挥了挥手。
一下子又消失不见!
我信了,这就是鬼吧。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孕妇肚子里的死婴会变成小女孩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没事,毕竟是鬼是吧,谁知道呢?
我搓了搓鼻子,离开了这里,尽量站在了阳光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