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早饭,天麻麻亮,没有敲锣打鼓,点着火把蜡烛,一行人往山上走。
漫天飞舞的纸钱,嘤嘤的哭泣声,沉重的脚步声,一口冰冷的棺材。
棺材被放进四四方方的大坑里,铁锹铲起飞舞的泥沙,天光熹微,灼热的眼泪是条冰冷的光。
人的一生就结束了。
占那么大块地,就够了。
也许有一天,也会有人这样送别她。
不知道会有几个人施舍给她一两滴眼泪。
花梨绘的心情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原来死了就是死了,尸体被装在一口狭窄的棺木里,上面被钉子封死,永远也无法站起来了。
再也无法见到挂念的人,再也无法改变自己想要改变的事情。
花母跳到棺材上,哭得气死气活,不让人埋掉她的儿子,“他没死。早儿,他还没死呀。”
“昨天,他还给我说说他要吃红薯稀饭。我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呀。”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因为怎么劝花母都不听。
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花家大妈,让他入土为安吧,以后你只有一个女儿了。”
花母趴在棺材上,噤声,把泥土用袖子慌乱扫开,“早儿,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吵着你了。”
“呜呜呜,我没有女儿,那不是我的女儿!”
花泽司看到旁边的花梨绘突然抬头,然后她阔步走过去,跳进坑里,拽着花母,朝外面的人镇定地说着:“搭把手。”
那一刻花泽司瞥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就像菜粉蝶的翅膀一戳就坏了,说不出的脆弱和坚强。
旁边几个人回过神来赶紧把花母拉起来,花父想骂花母,又咬牙算了。
后来,葬礼进行地比较顺利,八九点吃早饭,等规定时间到了丧乐才响起。
花梨绘:“嫂子,你看到小梨子了吗?”
薇幼安躲在灶门口,搂着儿子花隐,一张脸哭得没办法见人,“她刚刚……好像出去了。”
花泽司出了门,看到入席的人,那么多张脸一张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他没有吃饭,就悄悄出去了。
最后,在安葬的路上看到她提着篮子弯着腰捡地上的纸钱。
花泽司走过去和花梨绘一起捡。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
花泽司摇摇头:“我在找你。”
花梨绘翻了翻篮子,拿出一个油纸口袋,递给花泽司,“吃吧。吃了,赶紧回去。我捡完了就回来。我吃过了。”
热腾腾的两个包子拿在手里,花泽司三下两下解决掉,拯救了自己饥饿的胃。
纸钱烧尽。
花梨绘转身就走。
花泽司跟在后面追上去,拉住花梨绘的手,“下次,走哪里,给我说一声吧。”
花梨绘转身看着花泽司,语气冷地像早晨松林里的风,压抑地像沉沉的暗夜。
花泽司听到花梨绘似乎又像平常一样说着。
“花泽司,我哥死了。”
“你想哭就哭吧?”
花梨绘想像花母一样嚎啕大哭宣泄悲伤和无助,却发现自己到头来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下来。
她似乎很早以前就忘记了怎么流泪了。
当坐在父亲肩头,母亲看到了,父亲放下自己……
当被人污蔑流.产脚踏两条船,四处求救,孤立无援起……
当看到母亲第一反应拉紧花梨早的绳子,而放弃了不会游泳的她……
当发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必须要放花泽司离开时……
当那盆草莓苗的叶子全部落光时……
当有意撮合花泽司和蒲草时……
当花母说她没有这个女儿时……
……
忘了是哪一次了。
不会哭也好,至少这样不会把脆弱露在外面,会活的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