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我更了解楚尽对我的用心,他爱我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为何闭口不谈九殿下,到底放不放得下她?他说他想我,焉知他是否也想九殿下?
我抱有侥幸地问她们楚尽真有婚约吗,结果换来一通取笑。
“这龙宫之中随便去问,怕是只有你不晓得这桩婚。”淡粉袍嘴都撇歪了:“可谓是轰轰烈烈,惹多少人羡慕哩!”
我又问九殿下怎会薨了,吓得三位仙子赶紧来捂我的嘴,一面嗔小声些,一面四处观察有无人偷听。
淡红袍极小声地说:“这是好久前的事,动静被玉帝压得厉害,仅晓得九殿下和祥妗先后出事,不清楚细节,从此的确再未见过二位身影。”
我懒得再思虑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只想等见到楚尽时,听听他怎么说。
我有点累了,我受够了无休无止的烂糟事,受够了摁下葫芦浮起瓢。我是糊涂人,活得倒是真精彩。
北海真冷,我不愿意待了,盘算着去打听一圈青鸿的事,之后快点回去。
“马上就要开宴,你到哪去?”淡红袍拦住我:“殿内有九殿下丹青,你不看看?”
我推辞道:“不看了,没这眼福。”
“真是遗憾。”淡黄袍惋惜地叹气:“此番或许能够见到楚尽,以你的位阶,平常可见不到。还有祥妤,她是珍龙一脉的二公主,日后你想见也未必有机会了。”
我这趟过来除去为青鸿,还想了解一下珍龙之脉如今都有谁,对比从前,也好推测骨笳大抵出自谁身,既知有祥妤,去与不去便不要紧。
这时候不远处骚动起来,而我在人群喧嚣处见到了楚尽,他被无数笑脸簇拥着,始终面无表情,这张烙印在我心底的面孔,突然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三位仙子涌入人潮,回来时像刚打完仗似的,头发散了也不知觉,又跑过来告诉我:“你还真没这眼福,楚尽把丹青取走了,许是太过思念九殿下,真是痴情。”
她们整理好妆容,拉起我向殿中去:“开宴了,你别白来,见见世面也好。”
我被卷携着入席,看到摘掉丹青的墙上留出好大一片空白,心也跟着空落落的,楚尽恢复记忆所带来的喜悦,在此刻消失殆尽。
她们说这叫睹物思人,我在欢笑声中沉静下去,不知是该问他,还是该装傻。
宴席看似热闹,实则充满冷冰冰的假笑,张嘴恭贺全是褪色的陈词滥调。
三位仙子无头苍蝇般飞来飞去,每每叫我准没好事,使唤喽啰似的对我呼来喝去。
我没吭声,照做而已,她们的道行福德经不起使唤我,这次算赔尽了,须吃不少苦头才能弥补回来,倘若日后还不注意,便是难以挽救了。
殿上传来一声脆响,婢女惊慌失措地跪地磕头,身体不住地颤抖:“殿下饶命!”
我顺着她叩首的方向注意到祥妤,她长得没精神,这种憔悴反倒使她出挑,然而一双眼睛乖戾狠毒,目光流动之际好像蝎子蜈蚣倾巢而出,势不可挡地钻入婢女的五脏六腑。
她抬手招来一名仙侍,似乎是她的亲信,悄声吩咐道:“剐了,喂殒豚。”
我问淡红袍:“殒豚是甚?”
淡红袍大惊失色:“你从哪听来的?”
我如实道:“适才祥妤说的。”
淡红袍拔高脖子,眼光越过人群看向殿上,又诧异地转回来看我:“这么远你都能听见?你真是新晋的小仙?”
我没有回答,再次问她:“你见过殒豚吗?”
“嘘!我哪见过!”淡红袍异常紧张,神经兮兮地把我拽到角落:“殒豚是魔物,恐怖极了!”
我看到过道由金银底座托着的水炽灯,它流光溢彩,镶嵌着各色宝石,登时突发奇想:“假若我打碎东西,也会被拉去喂殒豚吗?”
淡红袍哭笑不得地答道:“此话何意?难道你盼望被杀死喂殒豚吗?你是受邀而来的小仙,就算闯祸,也是记到你上面的仙君头上。我劝你不要胡来,也不要再问任何有关它的事。”
淡红袍带我原路返回,一名醉酒仙君摇晃着步伐迎面而来,她示意我躲开,而我撤后一步正好撞倒五颜六色的水炽灯。
她眼珠子几乎要弹出来,瞬间满脸鸡皮疙瘩,随后飞快地闪入人群,不知隐没到何处去了。
醉酒仙君稳住腿脚,茫然地对着我看,缓慢地摇一摇头:“没见过,你是哪位仙君座下的仙子?”
人头攒动着聚集过来,一致安静地等我作答。
我自从听见殒豚,就产生一种不容忽视的感觉,笃定它极其重要,特别想见一见,是故答曰:“请柬是我捡的。”
守殿仙侍霎时面色惨白,连忙过来赶我,祥妤紧随其后,端着架子飘到我面前。
仙侍不停地哆嗦,战战兢兢地向祥妤解释:“她原说乃尸尊挚交,替尸尊赴宴来的。”
祥妤一面冷淡地端详我,一面凛着嗓子说:“尸尊向来不理会宴请之事,你见何处得尸尊赏光了?”
仙侍怕得直筛糠:“是她蒙蔽在先,殿下恕罪!”
“她编谎诓你,你便信吗?”祥妤枯瘪的面颊抖出毒笑,口角也散出邪恶,再次抬手招来亲信,小声吩咐道:“都押下去,喂殒豚。”
亲信下意识地瞟我一眼,稍有犹豫,悄声回说:“万一得罪她上面的仙君......”
“不会。”祥妤打断他:“我辨过了,无名散仙而已,押走剐了。”
楚尽怎可能同这等人交好?我虽不确定他和九殿下之间的关系,但对他识人的能力有把握,想到这儿,耳边忽而响起楚尽的声音。
“剐谁。”
祥妤惊讶一霎,很快呈现出微笑,分明神态狰狞,却硬装出和婉样子。
“楚尽。”她柔声细语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楚尽阴沉地把我挡到身后,态度恶劣得仿佛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她不容你剐,随我走你有异议否。”
即便祥妤竭力支撑,也笑不出来了。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缓缓转头看我,这次的目光比适才犀利得多,我从中率先看出三分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