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尽注视着我,试探地摸了摸我的头:“祥妤心术不正,北海也危险,你贸然过去,我一着急话就重了。”
我不说话,他以为我还生气,开出许多条件哄我,又要带我和竹熙去吃饭。
“吃完饭我就上天宫讨旨,将你我婚约定下,这回你不嫁都不行。”楚尽凑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认真地说:“九殿下对我而言只是身份的称呼,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你。”
我还不说话,楚尽难得一见地撒娇似的对我笑,又掰起手指头数道:“你要将我气死了,去北海险些被人押走喂殒豚,回来莫名其妙跟我怄气,竹熙一趟趟地来,又送匣子又递话,最后连镯子也给我送回来了,你想要干吗?”
我拿鼻子哼他:“要干吗你不知道吗,不想跟你好了。”
楚尽再次扳下一根手指:“又来一条,我去北海干正事,结果你胡思乱想气得不跟我好了。”
我终于被逗笑,作势打他,心底觉得这插曲也挺好,让我从此往后对楚尽的爱不掺执念,无谓回报,只有除去妄心之后的一颗真心。
我们来到中陆之际正值傍晚,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路边的一间间店铺都很热闹,内外全是人,连弥散在空中的灶气都是幸福味道。
我们披着落日余晖行走,一如既往地有说有笑,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在云洲的时候,忽而觉得此刻好珍贵。
楚尽带我们来到一家火锅店,入门便被香气包裹,接着被领到一处包间,点过菜后又剩谈话。
我问他怎会知晓我在北海,楚尽把剥好的花生推过来,解释道:“龙宫门外有仙侍在清点赴宴名目和贺礼,重点讨论尸尊请柬,我看对应名头为‘赶宴’,知道是你胡诌的,所以折回去找你。”
此时一众女子有秩序地端菜进来,娴熟地摆置铜锅和炭火,我却听到一声清脆又熟悉的铃响,继而一道白影闪到面前,乃白淄的纸船。
女子们没防备地被吓到,惊呼着往后退,我抬手托住纸船,朝她们和气地笑了笑。
她们不再害怕,问我是不是魔术师,会变花吗?我心说小菜一碟,中陆正是芍药花开的季节,便翻手呈出一把芍药给她们。
她们上齐菜,拿着花欢喜地离开。我展开纸船,见乌绥即将投生凡间,转世为男子,名叫周弃念,李侗也已经炼成人儡,取名段缘。
待周弃念成人还早,不晓得这么早做出人儡有何作用,派上用场时不得有一层积灰?
我跟楚尽谈起此事,他答说:“李侗会给段缘塑封起来,像真空包装一样。”
竹熙完全听不见我们聊天,仿佛置身另外的世界,吃火锅吃出一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其实他做东西很好吃,以前在十二阁,我俩闯祸被罚赶不上饭,大多是楚尽带吃的过来,但他若外出平乱,或被叫走做别的,便照顾不到了,竹熙就会鼓捣点小菜,偶尔还会烤野味,配稀粥或馒头吃。
他总说“凑合着吃”,但我吃得很舒坦。
“嚯,瞧瞧!”赵柘笑声袭来,我抬眼看去,见他倚在门口,带着标志性的经典笑容感叹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不客气地拉出凳子落座,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吕局长说,看不惯小吕成天不学无术,还贪生怕死,简直窝囊得令人发指,所以给他请来一位云洲教习。”
“这姑娘不简单,上来就敲我顿火锅,名也挺有意思,叫姚钱树。”赵柘眼光投向我,继续说:“我出来上厕所,半道儿听说这屋有魔术师会变花,我看她们拿的芍药也不对劲呀,连根带泥的,这变完袖头子得抖搂出多少土?”
我不知道,原来变花还有不带根的讲究?
“得,你们也别搁这儿吃了,上咱那屋去!”赵柘张罗转换阵地,竹熙说已经吃饱,还有事忙,便先行告辞回阴界,赵柘不强留,爽快地告别了。
两间屋子一墙之隔而已,氛围却天差地别,我还没进门就觉得热。
“丫埋汰谁呢,这大绿棒子全他娘啤的,四提哪够啊?再拿八提,老赵掏钱,不得踩箱喝吗!”任双喊得脖子都粗了,看见我们声音即时拔得更高:“加人了,八提不够!老楚能喝,再拿十二!”
楚尽向他摆手:“我不喝,吃完饭有正事。”
任双嗔他扫兴,眼珠又转到我脸上:“你不喝,烟雀喝!咱还没跟烟雀正经喝过酒呢!”
赵柘按下任双,告诉他等会儿再说喝酒的事,随后叫来姚钱树给楚尽和我介绍。
“太激动了。”姚钱树手都在抖,她对楚尽道声“幸会”,即刻抬头盯住我,眼睛闪烁出狂热的光。
我不动声色地掐诀验人,没发现有何不妥,确实来自云洲,且是仙阶了。
她中陆打扮,既舒适又随意,看着很休闲,配上英气的样貌和一身精肉,乍一看像假小子似的,但越品越觉得她有种难得的美——自在豪爽的飒气。
我注意到她脖子上戴有单黑绳,编着双印四目扣。
我知道这东西属于九令局,绳中所穿褐色圆珠象征暗镖,分为阴阳两营——阳营代色为灰,阴营代色为褐,但具体做甚,我不清楚。
姚钱树恭敬地摘下帽子:“久仰,我真特别崇拜您!我曾是云洲鹭垣门弟子,九方会武有幸见过您一面,您第一我第二,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我想起来了,九方会武我参加过,代表十二阁去战云洲另外八大修炼门派。彼时我连尸王都不是,因不喜烈日,一心速战速决,确实与她过过招,也确实没给对方留情面。
“你用长刀对吗?”我对她的刀法有印象:“好像叫息尘?”
“对,长刀是息尘。”她飞快地点头,又躬身拱手:“女兆姚,日匀昀,晚辈姚昀有礼了。”
赵柘正嗑瓜子打牙祭,突然瞪大眼睛,吃惊地看向姚昀:“你不说你叫姚钱树吗!”
姚昀戴好帽子,扫一眼赵柘,无奈地笑道:“大叔,我逗你呢,那名多土啊!”
任双笑坏了,一手握着酒瓶,一手直拍桌子,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放开喉咙又喊起来:“老赵,看见没,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