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安静,而吕阳一直在抓耳挠腮。
我问他有话要说吗?吕阳结实地呆住了,随即结结巴巴地说:“没......有也行,我想想要说什么......烟雀姐,神仙下凡是要普度众生吗?”
我答道:“众生相也是假相,要做的是唤醒本自具足的那一点灵明,开启智慧非得到智慧,因为本来就有,再得到岂非头上按头了。”
吕阳陷入沉思,片刻后又问:“那人们开悟之后会变得不像人了吗?”
“理上顿悟,事上渐修。”我心说这小子真能问到点儿上,这问题是太多修行人的障碍:“自性能起念,这也是本具的功能,一切都是缘来则应的反应,就像你问我答,包括世俗谛教人的反应,你问我这是桌子吗,我不会答这是衣裳,除非我作意,或者告诉你这是空,作意去体现我是修行人,这已经不是直觉,而是动过一系列脑筋,讲法的时候自然另当别论。所以自性起念,不要作意去断,但也只是缘来则应的当下,重点在无喜亦无忧,知而不随便好。”
吕阳点头,想一想再次开口:“烟雀姐,我在七系就感觉特别好,要不你看看这地方风水怎么样?”
姚昀哀怨地瞪向吕阳,以温柔却生硬的嗓音提醒他:“你如果没别的话了,其实不说也行。”
我示意她无妨,又告诉吕阳:“七系乾龙来立子山午向,子峰秀拔,坤水入局,坤峰秀丽,乾水入局带旗鼓,巽方走水,巽位有尖秀山峰,是发横财的大地穴,必大发富贵,亦出公侯之极品也。”
人们要想发达,祖上阴德和本人功夫不可少,风水同样重要。能看出吕牧廉为七系花不少心思,此处稳扎稳打,又与九令局地势相帮衬,除神仙没人撼动得了。
吕阳挠着头,貌似没听懂,随之局促地笑了笑:“意思是好吗?我也觉得,我在这儿就特别舒服,应该是八字合吧?呵呵!郁哥给我看过八字,但他说的我都忘了,要不烟雀姐你再给我看看......”
姚昀快速捂住吕阳的嘴,冲我歉疚地笑了笑。
我看大家还是拘谨,便上楼回房等楚尽,适才回来得疾,现在闲坐静观才察觉窗外微雨。
一望无际的绿茵在苍茫暮色之中铺开雾气,与湿润的泥土香揉杂起来,这般天地迷蒙的景色委实醉心。
“烟雀。”楚尽回来了,他走到我身边,倚在窗口笑着说:“我们婚期在下月,在中陆算起来,要过几十年。”
神仙依照天时定日子,中陆乃阳间,但阴界跟阳间的时间也不同,算起来更久了。
“我是想先办一场。”楚尽拿出一张纸,展开递给我:“这是中陆嫁娶规矩。”
我懒得看:“管中陆规矩做甚,依云洲就是姻缘枝头两滴血,你等我。”
我赶到云洲置办姻缘枝,看过几处名师都觉得太随意,一水儿雕的喜鹊鸳鸯,再就是桃花祥云,最后还是买下素枝去十二阁找胡鹤了。
胡鹤边雕边笑:“尸尊,十二阁没有你,大家还真有点不习惯哩,如今老朽也就这点手艺能替你分忧咯!”
“回到十二阁,还是烟雀。”这是我的真心话。
胡鹤把雕好的姻缘枝递给我,依然慈祥地笑说:“这两天听楚箫忌说起你俩,老朽就想起手把手教楚尽磨镯子的时候。裴衾予也高兴,说你们登对,成家了好!你不晓得,老裴最常念叨你,你现在是他嘴里的‘楷模’,动辄就跟门中弟子讲你,他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咯!”
我心底五味杂陈,拜托胡鹤道:“今日的确匆忙,劳烦胡长老为裴长老捎句话,烟雀感激他多年栽培和教诲。”
胡鹤应承下来,潇洒地仰天大笑,悠然离去了。
我以前没觉得,今时想起十二阁的长老们,真像爹娘一样。
回到七系之际已经是半夜,楚尽背对着门,正在桌前看书,手边点了一盏小灯。
我一步步地走向他,总感觉为走向这天,走了太久,久到我放下了曾经我以为无法放下的所有,久到我接受了一切因果。
楚尽听到响动,转过身来,又拉开抽屉示意我看,里面静静地摆放着一根雕有槐花的姻缘枝。
他说用哪枝都好,我问他这枝是谁雕的,他轻笑着答:“是我,还在十二阁时雕的,五千年前的事了,一直跟磨镯子的器具放在胡长老那,之后没来得及取,前几日回十二阁问起他,所幸还在。”
“用你的。”我把手中的姻缘枝收起来:“这枝留作纪念。”
姻缘枝三指粗一掌长,枝藤分为二,双方滴血缠合一处得圆满,楚尽却在枝合之际红了眼眶,随后紧紧搂住我。
我抚摸着他的背:“我们再不分离,好吗?我再经不起你出事。”
楚尽哽咽着答应,手指绕上我的发丝,我靠着他臂膀,伸手解他衣衫。
楚尽捉住我的手:“隔壁有人,我下道仙障。”
我下障笼住此屋,他转头关灯,又低头看我动作,嫌我解他衬衫解得绕手。
我凑上去让他解我的,但看他抬手掐诀,我顿时感到凉意,还有他温暖的怀抱。
月光衬得他双眼潋滟,使我想起他坐在槐花树下的夜晚,一洗尘俗的银袍,终归只有楚尽能穿出味道。
......
倏忽一时辰,我没片刻清闲,实在消受不起,只能抵赖求饶。
这一闹,楚尽也慌,怕我有差失,凉茶咽了三五碗。
我让他舀冷水抹脸,他说不顶用,也就不劝了。
他还说难受,我想起上次他噎我的话,又给他挡回去。
“我麻烦胡长老雕姻缘枝,他说裴长老听闻我们成家很高兴。”我谈闲天为他分心:“他还说我不在,大家有点不习惯,老裴最常念叨我,现在还成为楷模了,动辄就要跟弟子讲,他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楚尽根本听不进去,又俯身过来,眼里闪出攫取的光:“烟雀,这回有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