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冀闹得最凶时,我在十二阁戴着冶魂锁,待卸锁出来,他已经被封印在关岐山。
说书先生跟寿戌所言大致相同,都是赤冀结交北海殿下意图造反,敖顺识破诡计上禀天庭,赤冀未等成就大业便折在关岐山了。
他沦落到这步田地却没有树倒猢狲散,反而有几员大将誓死相随。
先生唱的几句词是:中陆关岐不太平,四方妖精破安宁。魔头赤冀中央坐,鬼手叶岘西山兴。
叶岘乃赤冀座下猛将,因为出身不好备受排挤,但受到赤冀尊重。
叶岘三起三落,然而赤冀三番帮扶,使叶岘深受感动,从此死心塌地追随赤冀,如今镇守关岐西山,大兴冀门。
身边的爷们儿歪肩凑近我,龇出两排黄黑大牙:“汉子,你晓得叶岘不?我家老爷子说了,叶岘是螳螂修炼成的妖精!你看看,甚玩意儿下功夫它都能修炼!”
我敷衍地笑了笑,退出茶楼准备回七系,却看到河对过火光冲天,滚滚浓烟放肆地蔓延,周围人都觉得晃眼,也还在眯眼观望,不停地探讨道:“凌家这回是遭报应了!”
我不爱看弥天大火,但听到这儿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来到事发现场之际,雕梁画栋已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此时有位男子手脚颤抖着跑来,逮住人便问:“凌家还有人存活吗!还有吗!”
大家看他面孔沉重以为是家丁,相继安抚一阵之后道出真相:“没有了!”
他顿时涕泪横流,仰头哇哇痛哭,脸庞却逐渐浮现出欣慰,随后又大笑起来。
路人眼色全部变了,遇到疯子似的躲得老远,也有人感到奇怪,过去问他笑甚,而他掩面而泣,只说:“同喜,同喜!”
我掐诀看他,真身乃黄鼠狼,还与我打过交道。
我早年外出平乱遇到过它,彼时它尚未成仙,为自己取名叫做——气概豪迈黄俊杰。
我见过太多妖精鬼怪,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有原因。
黄俊杰爱凑热闹,我伏妖它会从旁观看,激动时还会兴奋地叫唤,但伏妖须得念咒,它不爱听就抬起前腿捂耳朵,机灵极了。
我后来再出去平乱,十有八九会见到它,最后一次逢它向我讨封,之后便不见影踪了。
我试探地唤他:“黄俊杰?”
他稍有狐疑,却还是欣然拱手:“惭愧,惭愧!”
我向他打听凌家怎么了,而他告诉我,凌家和灰家结仇已久,不依不饶要将灰家灭门,这回是遭他们口中的“灰家余孽”报复了。
黄俊杰开怀大笑:“我和灰家交情深厚,凌家还要将我打回原形,现在看怕是难咯!”
我仔细问了问来龙去脉,原来灰家置米量大,原先光顾的铺子囤量不够,便去凌家米行购米。
凌家大公子把新米抵赌债了,但看灰家小山似的银子心痒,就以仓内陈米贩卖,待灰家发现之后来找,凌大公子拒不认账,灰家一怒之下砸毁凌家米铺。
事情闹大被凌老爷子知晓,此前老人家身子骨已不硬朗,这回再添一股火,身归那世去了。
凌家悲愤交加,要灰家偿命,于是前后三袭灰家。
灰家三次搬迁死伤无数,终是忍无可忍,才造成此刻这幅局面。
我仍记得昔日路过凌茜家宅见到的辉煌景象,门客多得离谱,凌老爷子头顶束宝冠,身穿金丝箭袖袍,腰环串珠长穗绦,从外面意气风发地回来,周围无数笑脸躬身曲背地迎过去。
如今老人家魂归此地,找到祠堂都不能够了。
我同黄俊杰道别,拐出街角听见甜糕贱卖,不自觉回想上次吃甜糕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遂买下剩余的所有,一道带回七系来了。
楚尽靠在门外吸烟,看见我便踩灭烟头迎过来,一边接过我手上的东西,一边笑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闹北海了。”
“你闹也白闹,我之后回阴界,又去云洲了。”我透过窗子看向屋内,见四人围在桌边打得火热,唯独第五人子迢黑着脸坐在吕阳身后:“子迢不是让吕阳背三天吗?”
“他提先认吕阳了。”楚尽示意我进屋,继续道:“赵柘看吕阳难受,就撺掇任双和姚昀去打羽毛球,他们仨都拿球拍,只有吕阳用子迢接球。然后教吕阳抽陀螺,之后又系上鱼线钓鱼,还说明后天也有节目,子迢受不住就认了。”
难怪子迢一脸不高兴,多少人巴不得给他打板供起来,落到这儿净遭罪了。
我问楚尽他们在做甚,楚尽告诉我这叫打麻将,乃中陆时兴的休闲娱乐活动。
我又问其他人呢,楚尽回答都在办公室,还在忙,接着反问我:“见到殒豚了吗?”
我点一点头:“见到了。守卫太严,本来进不去,全靠寿戌找到缺口让我溜进去的,之后还见到祥宗了。”
我跟楚尽详细讲了讲这几天的见闻,包括麒麟说的话,与白淄和寿戌谈话的内容,还有假宴会诈出两位病秧子的笑话。
“我还琢磨三界之大找人如大海捞针,何况信息又少,结果瞎猫碰死耗子,真让我遇到了。”我冲楚尽笑笑,又嘱咐他:“不晓得祥宗为何害我,弄清原委之前,做事千万小心。”
楚尽沉默地听,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回忆。
“怎么不说话?”我凑到他耳畔悄声道:“压制殒豚的法阵不对劲,外部的四方鲛人确是镇魔,但内部八面鲛人却起反作用,我没时间细看,但足以确定此法阵滋养殒豚嗜血性。”
“晓得了。”楚尽脸色阴沉,却还是对我笑说:“去北海探望病秧子的事,我代你去。”
他行事我放心,便不多问:“好。”
“一堆方块牌,哪有趣了?”子迢苦大仇深地移动到我们这边,眼睛看见甜糕倏尔亮起来。
我说随意吃,他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咀嚼,目光渐渐失去神采,怅然地喃喃:“他爹娘都爱吃甜糕。”
气氛忽而变得凝重,楚尽下意识看我一眼,又生硬地转移话题:“召聚乾鼎棘手吗?”
“说不准,他爹都不成。”子迢锋利的眼光刺向吕阳,见那人吐唾沫往脸上贴白条,还在嘎嘎大笑,只好转换锋利为无奈,叹道:“他连召诀都掐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