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柘驾车在周围绕了一圈,没有先去琼润楼,而在另一家小酒馆门前停下。
这家店很冷清,我们拎着神仙醉入门,靠在桌边打盹儿的女子即刻起身迎上来,强打精神说欢迎光临,又歉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儿不能外带酒水。”
我们解释这酒不喝,因为谈正事要用,所以不敢离身。
女子迟疑片刻,许是认为可以通融,便将菜单放到桌面上:“好吧,两位坐这儿吧。”
我们点了四凉四热和一瓶白酒,菜很快上齐,赵柘边吃边皱眉:“我口重还是怎么着,这菜没味儿啊?”
我端过菜来拿筷子搅拌:“盐没拌开,我吃着骺咸。”
赵柘脸色变得不好了,挨个去尝其他菜,表情越来越难看,随后拍下筷子叫服务员:“炒瓜片油大,拍黄瓜醋少,水煮鱼发苦,芹菜粉条咸盐没拌开,梅菜扣肉半生不熟,你家啥水平啊?”
女子赶紧赔笑脸,一边撤菜一边说:“我去后厨反映一下。”
菜再次上桌依旧不令人满意,赵柘难以下咽的样子,跟我抱怨:“看见没,这都能开店!还有这酒,跟咱哥俩比差远了,都能卖出去!我俩来这儿消费真是缺心眼,呸,猪狗食!”
“你吃猪狗食,我干牛马活。”老板坐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横脸儿往我们中间一摆,撸起袖子叉住腰,态度恶劣地说:“众口难调,要求重做也重做了,还哪不满意呀?”
“还‘哪不满意’,就没满意的地方!”赵柘拎筷子敲碗骂厨子:“你看看这卖相,我连嘴都张不开!”
我先是安抚赵柘情绪,又做出圆场样子:“要不就整点炒饭,再炸碟花生米,凑合吃口!”
赵柘冷冷地笑,转头苦大仇深地问老板:“你家炒饭能炒明白吗,炸花生米用我手把手去教不?”
谁还没二两脾气,这下老板火了,瞪眼拍桌子喊道:“呸,不爱吃滚蛋!对面琼润楼好,你俩来这儿干啥,不还是没钱吗!图便宜事儿就别这么厚,没钱少装哔,穷讲究啥呀!我看你俩就是吃白食的惯犯,想闹急了逃单吗,门都没有!账单在这儿,赶紧拿钱,少一分都不行!”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赵柘歪嘴斜睨老板,将一摞钱拍在他面前:“还以为对过是景点,早知道是酒楼,谁稀罕来这小破地方。钱给你放这儿,睁大狗眼仔细数数,多的赏你了。”
老板盯着一摞钱发愣,我们刚跨出门,听见身后两道友善的声音叫。
“慢走啊!”
“下回再来啊!”
我跟上赵柘脚步,悄声问他:“东西装了吗?”
赵柘点头道:“贴桌子底下了。”
琼润楼没有公共用餐区域,只有包间,我们跟前台表示想去四楼,遭到拒绝。
女子解释说四楼是琼润楼老板用餐和接待朋友的地方,其他人不允许,别说我们是第一次来,就连熟客也去不了四楼。
赵柘装作不死心,说四楼景致好,让她跟老板商量商量,我们可以加钱。
女子为难极了,再次摇头拒绝:“真没法说,这是规矩。”
赵柘无赖地损了几句,又跟我发牢骚:“对面那老板还说这地儿好,我看不见得,规矩用的都不是地方!”
女子还在硬撑微笑,语气却有些不耐烦了:“两位怎么决定,去三楼吗?”
我们探讨一阵,觉得怎么着也比小酒馆强,遂又点四凉四热一瓶酒,吃饱喝足之后下楼遛弯儿。
湖心亭中人们唠得正欢,我和赵柘加入进去,天南地北的闲扯淡,也终于有人开始问了。
“你们兄弟是干吗的呀?”
“做点小买卖!”赵柘自然地拎起脚边的酒,突然瞪大眼睛,霍地站起来了:“怎么就一瓶,那瓶哪去了!”
我大惊失色,诸人抬屁股四处查看,发现真只有一瓶。
赵柘掉头往回跑,我追在后面数落他:“你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落?”
赵柘急得直喊:“你不也没提醒我吗!”
凉亭中有几位大爷热心肠,也一路小跑跟出来,劝我们别着急,先回去找找,没有的话再去前台调监控。
我们奔杀三楼大翻特翻,又上下楼层奔走,四处盘问顾客见过神仙醉否,琼润楼被扰得鸡犬不宁,但我们还要闹出更大动静。
赵柘一马当先冲上四楼,两位站在入口处的男子眼疾手快地挡住他的去路,不善地打量我们,厉声呵斥道:“这儿不让进,快下去!”
“丢东西了。”赵柘赶紧把手中的神仙醉捧上去:“你们看见谁拿着这样一瓶酒没?”
“没有!”男子轰赶我们:“快走!”
“不成呀,我俩就指它发财了呀!”赵柘叫唤着往内闯:“你得让我进去找找呀!”
男子手忙脚乱地阻拦我们,态度更加恶劣:“丢东西去前台问,要不就调监控,再闹我们就强制请你走了!”
我们下楼调监控,前台女子被折磨得欲哭无泪,来回来去地告诉我们:“出去进来的人都没拿酒,肯定是你们放哪给忘了。”
赵柘疯狂地发飙:“不好使,找不着谁也别想好!把我们从进来到现在所有的录像都调出来,我就不信了!”
我们最终看到吃完饭后,我们确实拎两瓶酒去往凉亭,凉亭没装监控,但从凉亭出来的人并不可疑,更无人拿酒,只有我们抱着一瓶酒慌张地跑回来。
赵柘仔细回想,忽然一拍脑袋:“坏了,可能掉湖里了!最开始我坐边上,然后你过来,我挪了一下,估摸这时候给碰掉了!”
我说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赵柘提议用船捞。
以前我和赵柘没有过多接触,关于他的事也总是“听说”,如今对面严大武的脸满头大汗,并非赵柘原貌,我却好像更了解他一些,这回不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拉条船来,再拿几支手电筒。”赵柘逮住女子不放:“你们这儿有闲人吗?”
女子皮笑肉不笑,抖着嘴角道:“没有,都挺忙的。湖边有空船,这块有手电,你俩去吧。”
此时天色已晚,离远看湖水像一片墨汁似的,我们把手电分发给热心大爷们,随后上船向湖心划去。
我悄悄观察四楼,发现有一间房内亮着灯,窗前立着一道人影。
赵柘同样在关注那扇窗户,告诉我有戏,他就是张丰五。
束束光影在湖面上交织,伴随着人们的交谈声,好长时间才听见有人激动地叫。
“是在那不!”
光束齐刷刷地照向荷花丛,我们看到酒瓶卡在荷叶下,又被半遮盖住。
赵柘高喊着道谢,又掀起上衣,拔掉鞋子,随即一猛子扎入湖中。
惊呼声从凉亭传来,我打着手电为赵柘照明,也嗔道:“都近在眼前了,捞一捞就拿到了,这多危险!”
赵柘奋力地往前游,举起神仙醉递给我,又落汤鸡似的爬上船,余光瞟向窗口和岸上,虽然一身狼狈,但笑得轻松:“没白折腾。”
我们上岸后道谢又道歉:“多谢帮忙,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爷们很高兴,然而前台女子就剩苦笑,她收走所有手电,也不正眼看我们,只传达老板的意思:“张老板想见见两位。”
我们连连点头,恳切地说:“确实该给老板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