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雷声使人心惊肉跳,在森然的黑暗中回响,强烈的闪电发出紫色的光,照得吕牧廉更愁闷了。
“我以为她找不着人早放弃了,结果前段日子又问我赵柘的事,才知道她还没死心。”他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水淹没:“我心疼她呀,想着现在局势不似从前紧张了,结果......哎!姚昀跟吟舟好得像亲姐俩,真论起来,吕阳应该管她叫小姨。”
到处都充满骇人的风雨声,大家都紧绷身体僵直地坐着,唯独赵柘依旧懒散地倚在墙边,依旧眉头紧锁地吸烟。
又一道电光发亮,他紧张的眉头忽然松弛,但身子紧张起来,接着觑眸向黑魆魆的远方,同时狐疑地朝外面走去。
他好像什么都看不清,蹚着水摸黑儿往前走几步,死活等不来下一道闪电。
“姚昀!”他略带怒气的吼声顿时得到回应,终在一片漆黑中找到方向,随即不顾一切地奔向她的声音。
屋内人听见动静迅速聚集到门口观望,吕阳也飞快扒上窗户,认出姚昀瞬间哭了。
赵柘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又现出欠揍的笑:“哈哈,你他妈没死啊?吕阳这小子说你让妖精嚼了,大伙都以为能吃席了!”
姚昀一把推开赵柘,抬手作势打他,但很快放下胳膊,有气无力地摇头道:“算了,真打不动了,攒着下次一起揍。”
“家暴啊?”赵柘仔细打量姚昀,笑意渐渐消失:“你左胳膊和小腿折了?”
姚昀点一点头,反而笑起来,摘下戴着的铜钱递给他:“吃不上席就赖你,‘柘哥保佑’确实灵,不愧为有求必应,还给你,物归原主了。”
赵柘不答话,也没接那枚铜钱,只静止地站在姚昀面前,不声不响地注视她,又忽然抬手掐住她脖子,不解恨似的去吻她。
吕牧廉有点尴尬,僵硬地四处乱看,又关心七系布景,又注意卫生环境,还冷不丁地踱起步,走到吕阳身边搭话:“身子还疼不疼呀?”
吕阳压根不搭理他,精神全在赵柘和姚昀之间,一面涕泪横流,一面不停叨唠:“老大是在亲我师父吗,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他俩平常不是总拌嘴吗?再说关系好也不应该这么亲呀?我看他们是有不正当关系,有奸情!”
我将楚尽拉到一边,问他之前晓得赵柘和姚昀的事吗?他说不太了解,也是听吕牧廉说才知道。
赵柘抱着姚昀回来,而她太虚弱,只简单讲述了这次的事。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只有吕阳时不时走神看向聚乾鼎,仿佛见到它就会联想起痛苦的往事,随之发烦,恨不得冲过去捏碎它。
荒古仅是开端,他面前是一条漫长而遥远的路,拿神枝这桩事来说,他拥有子迢就是罪大恶极,没有道理,对那些人而言好东西在谁手里谁就该死,包括有朝一日落在自己手里,他们也会欣喜若狂地雀跃——谢天谢地,终于轮到我死了!
悦耳的铃声遽然响起,白淄的太极纸船凭空出现在楚尽和我面前,内容则是传唤我们去十二阁。
她的消息委实太快,聚乾鼎破山之际她便知道了,我还以为她叫我们来就为这事儿,临末她却说起一番令我惊讶的话,目的很明确,是要我身体中的湮魔杵。
我分外迷惑,因为我只有通过圆月光才能看到它的虚影,最初还能感受到它所带来的无形的痛苦和重量,但时间渐渐长了,我已然习惯性地承担起这份沉重,甚至如同自身的一部分,根本碰不到实体。
我向她表达顾虑,结果白淄让我跟它好好沟通交流,我更不理解了,这玩意儿难道好说话吗?
白淄深思良久,总算下定决心似的,继而道:“你接收到的信息很多都是假说,你知道吗?”
她仅是简单地问我些逻辑性的问题,便使我哑口无言,随之讲述的话极大程度地颠覆了我的认知。
她先问假如楚尽转世成为另外的面孔,我能否识别?我回答可以,因为一切有情众生不生不灭的元神都是独一无二的,包括能量意识和精神等等,纵使无形也能够接触感知。
她又问:“所以解除九令、诛杀等诸多死法,都是躯体不能再被使用,元神无法再与其链接并透过它发挥作用,但元神本具的功能依然在,承认吗?”
我恍然醒悟:“所以九令局将解除九令的后果说得那么严重是为控制......”
白淄抬手打断我:“不止九令局,各地都有各地的规矩,这些不方便说,你明白即好。再问尸尊在阴界,或是北海,靠的是意识交流还是说话?”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意识,因为一旦到达这些地方,就会本能地运用意识交流,跟在中陆说话一样自然熟练,所以从不刻意强调“我们在用意识交流”。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跟你兜圈子说废话?”白淄微笑着看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了,麟父得到湮魔杵之后费九牛二虎之力召回麟童元神,且识神犹在,一直附在湮魔杵中,你可以通过意念跟他交流,只要他肯离开,湮魔杵便会在圆月光下显露实体。”
我心起疑惑:“为何我没察觉?”
白淄无奈地说:“通过邪术伪装了,哪就容易让人察觉?尸尊化身小仙去北海,祥妤不也没察觉吗?”
我心说我那是正当法术,也懒得计较了,接着问她:“阁主早就知道吗?”
白淄摇一摇头:“何桉刚来告诉我,毕竟麟父元神也不灭,但因邪术的反噬性被封住记忆了,何桉强行取读识神才了解的。”
我大惊失色:“何桉?”
楚尽脸色骤然变了,白淄也眼见的紧张起来,他们对视一眼,又迫切地看向我。
“你认得何桉?”楚尽貌似很在意我的答案。
我如实交代:“在阴界曾得一兆,乃何桉告诉我去洪曲仙山。”
得兆便是做梦,在外如何说无所谓,但在十二阁不允许说“做梦”,这是规矩。
“何桉说来话长,暂且不谈了。”白淄从袖口内摸出一块圆球状的石头:“这是囚光石,囚的是圆月光,发动之后有效时长仅一刻钟,一定要确保麟童离去后再用。”
我起初极度渴望摆脱湮魔杵,后来慢慢看开了,还会借助它的力量修炼,事到如今内心只剩一片平静,我能感觉到它,抑或是他,也都很平静,好像折磨我那么多年也觉得够本儿了。
我第一次尝试与他意念交流,而他似乎早已感知到我的意图,仿佛一直等待着这一刻,我接收到他传达的模糊的概念,大致意思是——我的成长也带动着他成长,曾经被灌输的仇恨已经放下,今朝机缘到了,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身体上,我们都解脱了。
我点头示意白淄,银白色的月光霎时充满房间,而我瞬间坠入万丈深渊,衡量不了时间快慢,也听不到声响,一切知觉都被疼痛覆盖。
时隔多年我终于再次触碰到湮魔杵,它散发出强悍的能量不再让我像当年那般心悸,然而在心头缓缓剐过之际,我的头脑却愈发昏沉。
楚尽见我状态不对,连忙接过湮魔杵,在他完全拔除它的刹那,尘封万年的往事闪闪烁烁地浮现出来,这许多埋藏已久的记忆重逢天日,点滴恍若隔世,可追溯前尘全部历历在目。
难为我误会楚尽一场,还为九殿下吃醋,殊不知这位消失多年依旧活在诸神仙嘴里的九殿下正是我自己。
我还奇怪,与祥宗和祥妤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为何总跟我过不去?这回算明白了,我们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
被他们联手陷害的神仙,也就是为他们剐祥妗背黑锅受刑,还遭到贬斥的神仙,乃含冤而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