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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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华跟过去,门内毫无动静。
她敲门。
里面也无回应。
沈若华面色凝重,双手推门,门内挂上门闩。
摸出匕首撬开门闩,门一打开,厢房里空无一人,桌椅、床铺整洁,并无人动过的痕迹。她连忙又打开窗户,探头往外看,陡然翻身越窗跳出,就着月光寻着踩在地上的鞋印拐进一侧的深巷。
巷子深处有几户人家,沈若华一进来,便无迹可寻。
略一沉吟,沈若华快速摸通巷子,然后蹲在一棵繁枝叶茂的大树上,能够将小巷全貌尽收眼底。
四更天过去,沈若华靠坐在枝干上打哈欠,整条巷子沉寂无声,灯火早已在她进来前全都熄灭。
沈若华搓搓脸,清醒一下,百无聊赖的想,再等一炷香,她便回去了。
树枝颤动,沈若华摸出银针飞射而出,腾跃而起,目光凌厉的看向一处。
魏毓指间夹着寒光流动的银针,啧了声:“你蹲在这里喂蚊子?”说话间,他走到沈若华身边,撩起袍摆和她蹲在一起,张望着月下疏影。
“数星星。”沈若华双手枕头,横躺在枝干上,翘着腿望天。
半轮月光挂在天空,光影惨淡,更别提有星星。
魏毓望着阴云蔽月的天际,默了片刻,主动转换话题:“你今日太冒险。容家没落,容浩这些年在朝中钻营,不可能没有防身的本事。你十分清楚他身边有人暗中护着他,还敢在他身上下药,若是被人觉察将计就计,活捉你这只大王八。”修长如玉的手指狠戳她的脑门。
沈若华心中郁闷:“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狗日的五城兵马司,不是只拿俸禄不干实事?今夜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脚尖踢了踢魏毓:“你也不管一管!”
坏她好事!
魏毓道:“你不问我怎么来这?”
“你来干嘛?”
“本王今夜巡逻艹,沈若华,你想找死吗?”
魏毓话说一半,被沈若华一脚从树上踹下去。沈若华站在树干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罪魁祸首,正要开口,目光凛然,只见第三间屋子亮起灯盏,一道黑影谨慎走出来。
沈若华瞥一眼魏毓:回去再算账!
然后不再理会他,目光锁定那道黑影疾步而来,随着黑影的靠近,她看着纤细的身量与那日相似,她一跃而下,急掠过去。
魏毓比她更快,几步起落已经到了黑影身后,黑影抽出鞭子甩向魏毓。
沈若华踢起地上的石头击向黑影手肘,动作缓滞,她飞跃而来,一脚狠狠踢向黑影手腕关节上,黑影吃痛,手中鞭子拿捏不住,夺过鞭子缠绕上他的脖子,扯落裹在头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
男人?!
沈若华一怔,他的身形纤细,身量并不高,体态与女人相似。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玉兰香,透露出此人的身份。
魏毓站在一侧,全程观望她制服凶手:“身手还行。”
沈若华回头瞪他:你行你上啊!
“还不快过来帮忙!”沈若华看着没有一点自觉性的男人,想拿鞋拔子抽他。她帮他化险为夷,他悠闲恣意的在一边儿看戏,顺带点评。
“我有洁症。”魏毓掸掸不染纤尘的紫袍,沈若华将人推进他怀中,魏毓下意识扣住男子的手,便听沈若华道:“你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他是杀容川的凶手,你带回去关押候审。”
忽而,沈若华想起什么来,扒开男子的衣裳,胸膛白皙如脂玉,并没有伤痕。
她目光一沉:“中计了!”
之前打斗,对方受伤,不过一日,身上的淤青不可能恢复如初!
此人的功夫在那人之下,才会轻易被她擒获。
“带他回去审问。”
——
沈若华醒来的时候,魏毓正与容韶在下棋。
她顿时一个激灵,腾地坐起来,洗漱更衣,去往书房。
魏毓斜靠在椅背里,手里拿着一张画像,一叠资料,一字一句的细看。
“呵!”
良久,魏毓将资料往桌子上一甩,冷笑道:“本王心中也奇怪,为何沈若华知道我是谁,却没有找上门,原来都是你们一个个从中阻挠,这也便罢了,你竟侮辱本王的人格,诋毁本王声誉!”
太可恨!
沈若华看着桌面上展开的画像,‘噗嗤’笑出声来,她差点忘了,就是容韶动了手脚,她才对魏毓直观印象极为恶劣。若非是在商会上碰见,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容韶并不觉得愧疚,慢悠悠地说道:“看管住妻子是我应做的。”他带有深意的目光望向沈若华。
沈若华莫名的心虚。
原主干的混账事,妨碍她的信誉。
魏毓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若是如此,还有你什么事。”
容韶淡淡的‘嗯’一声,认真的打量他一眼:“你不是她会喜欢的人。”
过分了啊!
魏毓脸色冷沉下来,这个男人毫无气度也便罢了,居然还人身攻击!
沈若华喜欢貌美的男人,他的相貌在上京,也是极出色的。
他冷笑:“说得她喜欢你一样。”见容韶紧绷着脸,魏毓心情舒畅,继续火上浇油:“她喜欢强势的男人,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你哪一条都够不上。只会用无耻手段,与后院里争宠的女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凭本事让她离不开你!”
魏毓对容韶的印象本就不好,见他在沈若华面前泼自己脏水,对容韶的印象更是奇差无比。
除了一张脸够看,还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
“身为男人,不求他高官显贵,至少有一点,不能委屈他的女人。”魏毓丢下这句话,直接起身,拽着沈若华走出书房:“他城府极深,并非表现的如此无害。你日后对他算了,今天找你说正事。”
容韶此人魏毓有不同的看法,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无用。幸而他的心思放在沈若华身上,否则她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沈若华领着魏毓去她的屋子,倒一杯清水给他:“审出来了?”
魏毓打量一眼她的居所,真正看见她富足的生活,这才彻底放心:“他的舌头被割,耳朵听不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弃子而已。”
结果在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早在她逮错人时,便有预料。
“容川的死,你管什么?”魏毓与沈若华经历枪林弹雨,活得太艰难,没有自我。这一世摆脱前世的束缚,可以肆意洒脱,何必蹚浑水?
两世为人,似乎都身不由己。
沈若华沉默无言,推开窗户,寒风吹得她裹紧衣裳:“我要查明父兄身亡的真相。”
魏毓侧头望向她,只见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之下,一双清冷的凤目,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良久,魏毓勾唇笑道:“好,我帮你。”
虽然没有问出有利的消息,可抓到的这个人,可以做一个突破点。
——
容家。
侍从道:“大少爷并未伤重,今日他出府去宝玉阁定制玉簪。”
容二爷目眦欲裂,将昨日换下来的衣裳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火盆中!
果然,他中了沈若华的计!
当时他觉察到熏香不对劲,却未曾料到她竟是下药,将他引过去!
到底是太轻敌,又太自信,方才在沈若华手中栽个大跟头!而今,最开始打算不动声色除掉她的计划不能再实施。
他想破头也猜不到自己哪里露出破绽,暴露出来。
虽然不知沈若华如何瞧出破绽,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善后。
“你给南阳王传口信,只说淑妃娘娘在皇上面前为郡主说尽好话,容煜自己不小心摔一跤,恰好郡主在身前,方才被误会。”容二爷叮嘱后,又修书一封交给侍从,沉声道:“若是再搞砸了,你便不必再回来!”
侍从心中凛然,应声离去。
容二爷盯着绑着绷带的手,捂嘴咳嗽几声。
他做梦也想不到,请来的杀手将容煜当做容韶给杀了!
若知会如此,他定然不会为宽慰容煜,多嘴提一句容韶。以至于,让他被愤怒冲昏头脑,连给容川送行也不去,直接去了沈府。
两兄弟同母异父,却也有几分神似之处。
若非出差错,或许他的计划早已成功!
——
容煜不过一个不显眼的小人物,长公主出面,又有淑妃与容浩的不追究,晋阳便被放出来。
关在里面不过两日,整个人瘦了一圈。
比她被关进天牢,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君瑕为了沈若华,亲自套话。
差一点,她便因此出不来了。
见到南阳王妃时,晋阳扑进她怀中,满腹委屈地哭泣。
南阳王妃心都揪起来疼:“好了,这一切不好都过去了。”
晋阳发泄一番,心中轻松许多,她点头道:“母妃说得对,一切不好都过去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不会一直不幸下去!
回到王府,桂枝进来通报道:“郡主,姜小姐来探望您。”
“姜婵?”
晋阳刚刚沐浴出来,张开双臂,婢女服侍更衣。
“请她进来。”
片刻,一道倩丽身影优雅从容的进来。
晋阳坐在铜镜前梳妆,透过铜镜看到一袭白色长裙的姜婵,宽大的衣摆上绣着落梅。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柔美地面容上,却隐约带着一丝愁绪,不但不折损几分颜色,反而增添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晋阳抬手示意婢女出去,站起身问:“婵儿妹妹有烦心事?”
姜婵轻轻颔首,轻言细语道:“郡主姐姐,再过几日便是楚文王选妃宴。母亲将我的画像送选,若无意外,便会当选。”
晋阳心中一松,她之前还以为姜婵是来看她笑话。原来竟是为了选妃一事!
看着她干净清透的双眸,毫无城府心机,仿若一眼便能望进底,相处起来十分的轻松和悦。
晋阳待她愈发和善:“这是好事儿,只是你胆子小,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旁人稍大一点声儿便能吓坏你。这般柔弱的性子,可不适合楚文王。”
果然,姜婵眉头轻拢,眼中带着忧虑,低垂着头道:“前两日,市井有人传我不好听的话,我担心被楚文王听了去。听说他性格十分不好,我若是嫁给他,因着流言他厌噌我如何是好?”
“你可真是招人疼。”晋阳望着她眸子里氤氲的雾气,失笑道:“你也说了是传言,若是楚文王看似不好接近,实则是极好相处的人呢?你莫要忘了,你大姐夫瞧着不是想好处的,对你却是真体贴,若不是你姐姐与朱家有婚约,你嫁过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你你快别说了。”姜婵急得憋红了脸颊:“大姐姐疼爱我,姐夫才会爱屋及乌。”
晋阳笑了笑,没有接话。
朱家与姜家有婚约,朱玄与姜檀年纪相仿,两个人最先相识,郎情妾意。后来姜檀及笄之后,两家便开始议亲,朱玄却突然反悔,不愿娶姜檀,指名娶姜婵。
当时上京人人诧异,谁都知晓朱玄待姜檀一片痴情,却不知为何,剧情突然反转,造成一时轰动。
最终在朱家老太太镇压之下,朱玄娶了姜檀。
而朱玄也因此脱离本家,放弃仕途,继承他母亲的产业经商。
晋阳看着姜婵茫然而无辜的模样,抚弄着腕间玉镯子,姜檀是真的贤良,并未因为继母而苛待姜婵,甚至当做亲妹妹疼爱。每一回与朱玄出游踏青,亦或是赏景参加诗社,身边都会带着姜婵。或许便是如此,姜婵不知觉间入了朱玄的眼。
“姐姐待我极好,我不能不知好歹,惹她伤心。郡主姐姐,今日这些话,莫要再提。”姜婵格外认真的说道。
晋阳还能说什么?
与她闲说几句话,姜婵便告辞离开。
晋阳好奇道:“坊间如何会传姜婵的闲话?在上京提起姜婵,无人说她不好的。”
当初闹起来,姜檀十分难堪,姜婵做了什么?
她当众跪着求朱玄履行婚约娶姜檀。
姜婵这绵软的性子,晋阳十分看不上,可与这种人相处,却是很轻松。
“刘知府说沈小姐闲话,被武成王打了,斥他如长舌妇人一般嚼舌根子。陈伯爷说一句公道话,惹怒武成王,便让刘知府捡着姜婵的闲话说,方才平息事端。”
“沈若华?”
“是她冲撞刘大人,刘大人为讨好武成王,自作主张,反倒将人开罪,自个也遭罪。”
“又是她这害人精!”晋阳目光阴鸷,若有所思道:“武成王为何要袒护她?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杏黄被问住了,吱唔道:“武成王或许只是不喜欢听人嚼舌根?”
晋阳眸光一转,轻笑道:“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选妃宴。
沈若华被容韶从被窝里抱出来,庭月伺候她穿上银红色纱裙,收拾好,用完早膳,魏毓便来接她。
魏毓手里把玩着一株红色山茶花,抬手别在她的发间:“宫中规矩森严,你跟在我的身边别乱走。若是遇见什么事情,莫要善做主张,你只说是我的人,他们便不敢将你如何。”
魏毓不禁后悔带她入宫,若是他被缠住,独留下她一人,得罪不该得罪之人,小命也会交代在里面。
“我若不在你身边,你只管找君瑕。”魏毓郑重其事,然后简单的讲宫中的规矩。
沈若华听得昏昏欲睡,靠在车壁上脑袋被颠簸得左右摇晃。
魏毓拿她没办法,只得想待会得格外留心一些。
马车停在宫门口,换乘轿子去玉明殿。
大胤王爷择妃时,一般候选人皆为朝中重臣之女,亦或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之女,皆是身份高贵的女子。而在宴会之前,便会将极适合王爷的女子画像送至府中由他挑选,反倒衬着宴会成为一个形式。
众人虽然心知肚明,却又抱有一线希望,若是王爷在暗中察看,改变主意了呢?
魏毓与沈若华到的时候,人大多已经来齐,皇后娘娘与各位贵女在看舞姬跳舞,偶尔闲问几句喜好与特长。
沈若华的目光先是落在皇后身上,容貌清秀,并不十分艳丽,身上散发的雍容气度,独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沈若华只是极快的看一眼,便移开视线,看到皇后身侧之人,她面色有些微妙。
高映岚。
她当初指控出平阳候陷害国舅爷之后,再度被皇后娘娘接进宫中,而她如今仍然守孝,却随同皇后一起来参加选妃宴。
大殿中的女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观看她们,原是有说有笑,一时间全都表情不太自然,十分拘谨。
“你觉得在座的女人,哪个瞧着顺眼?”魏毓透过屏风望着满殿女子,各个隆重打扮,锦衣华服,千娇百媚的端坐在席间。
在魏毓眼中,这些个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一眼下来,记不住几张脸。
“你选妃还是我选妃?”沈若华没好气的翻一个白眼:“妻子是一辈子的事儿,你态度得端正。先不论容貌,首先得看品行。”
她瞄一眼诸位贵女,视线落在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身上,面容圆润,一双大眼乌黑清亮,流转间闪烁着灵动的波光,有一种不解世事的烂漫。与其他温婉静美、浓桃艳李的女子不同,十分可爱。
魏毓做足功课,看一眼,便为她介绍:“辽国公嫡次女陶桃。”
沈若华挑高眉梢:“你没有看得上眼的?”
魏毓指着坐在角落里的女子,沈若华顺眼望去,气质十分柔美出众:“她?”
“陈伯爷次女姜婵。”
“谁?”
魏毓看着她惊讶的神色,意外道:“你认识?”
沈若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姜婵,姜檀的继妹。
她心里正深挖着关于陈伯府的记忆,便见魏毓已经招手唤来一旁候着的女官,指着姜婵道:“就是她了。”
沈若华皱眉:“不用再考虑?”
魏毓侧过脸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扬,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是从众多陌生的女人中挑选一个,既然都不相识,挑一个最好看的摆在府中,也算赏心悦目。”
沈若华无语。
“不必担心,这是别人为我精挑细选的人。”魏毓口气淡淡,根本不像是挑老婆,就像逛市场买菜,捡一颗其中最水灵的大白菜。
沈若华冷笑一声,面无表情。
前一世魏毓找的女朋友都是胸大腰细屁股翘,选姜婵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女官已经将姜婵领到后殿。
沈若华瞥一眼陶桃,却见她双手托腮,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高映岚见到姜婵去了后殿,顿时明白魏毓的选择,脸色一白,眼眶漫出湿热,她紧紧咬着唇,将眼泪憋回去。
沈若华觉得高映岚的反应很奇怪,看了看魏毓,又看一眼姜婵,最后望向始终低垂着头的高映岚,恍然明白过来。
魏毓从浮生手中拿着一根小巧玲珑的玉笛,递到姜婵的手中,慵懒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温柔:“听闻你擅长吹笛。”
他这句话所透露出的意思便是早已中意她,适才特地准备一根玉笛。
姜婵面颊一热,泛着淡淡地红晕,羞怯道:“略知一二。”
她双手接过玉笛,这才缓缓抬起头,日光透过窗棂倾斜而入,将他照得透彻,宛如琳琅宝玉一般,丰神俊秀。
姜婵轻轻抿着唇瓣,柔美一笑,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放回肚子里,他嘴角漾着宛若春风般的笑意,温柔和煦,并非坊间传言那般脾性暴虐。
魏毓低笑一声,似乎对她的谦虚十分无奈:“本王略通音律,改日可以切磋一番。”
姜婵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衣襟里,绯红的面颊宛如三月桃花,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她颔首应允,美目望向一边的沈若华,微微一怔,对她浅浅一笑。
沈若华回以一个淡笑。
——
魏毓带着沈若华去他在宫中的宫殿,着人在一旁伺候她。
他一走,沈若华百无聊赖,走出寝宫,去一旁的梅园转一转。
“冬日里梅花盛开时,是一大盛景,国寺里的冬梅也不及梅园半分。”浮生触景生情,这一片梅园是皇上为德妃娘娘兴建。皇上的恩宠能将人捧上天,也能使人坠入深渊。德妃娘娘一死,皇上便将当初最疼爱的皇子也便是如今的楚文王,发落至封地。
那时王爷才七八岁,几次九死一生,好在他们重新回来了。
“王爷封了梅园,平日里无人过来,前面有一座凉亭,奴才去为您取几样瓜果茶点。”浮生匆匆去取吃食。
沈若华望着一眼无尽的梅林,悠闲地沿着小径往深处凉亭而去。
忽而,她脚步一顿,望着前面隐蔽处有一抹月华色裙摆被清风拂动显露一角,微微蹙眉,浮生说这里无人来。
她稍作思量,便打算退出去,便听到一道细若夜莺的声音传来:“姐夫,姐姐也进宫了吗?”
朱玄听闻魏毓果真选了姜婵,便阴沉着一张脸,约姜婵会面,想问一问她心中是何想法。可她一张口,便是问姜檀,不耐烦地说道:“我与你说过,在我面前不必提她。”又道:“不准再唤我姐夫。”
刺耳。
姜婵震惊的抬起头来,仰望朱玄。看着细长双目里霎时风起云涌,竟是动了怒。她的眼中,迅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朱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放缓语气:“婵儿,你想嫁给楚文王?”
姜婵一僵,眼圈一红,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朱玄见状,便知她是不愿。
“你若不想,无人能够勉强你。你这般纯粹美好,自然要嫁给能够一心守护你的人。”朱玄眼底的阴鸷散去,如水一般的温柔:“若不是她,你早已”意识到说了什么,朱玄陡然住口。
姜婵却似明白的,她身体猛地一颤,慌乱得有些语无伦次:“姐姐她爱重你,喜宝长得玉雪可爱,这些话以后莫要再提。我如今也将有归宿,姐夫啊”
朱玄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的红唇,霸道而强势的深吻,炙热的气息似乎要将人给融化。
姜婵震惊的睁大眼睛,如遭雷击。
她挣扎着推开朱玄,惊慌地眼泪滚落下来。她惶然往后退,颤抖着双手按在胸前的衣襟,似乎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不可以我们不可以这样”
朱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受到不小的惊吓,眼底的怒火褪去,抬手想安抚她,看着她眼底的抗拒,捏紧了拳头:“婵儿,我没有碰过姜檀。”
姜婵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朱玄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放在她手里,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出梅园。
姜婵五指收拢,紧紧攥着锦帕,看着他渐行渐远,双手掩着红唇蹲在地上。
朱玄走出一段距离,回首望来,看着她眼中的痛苦之色,心中摇摆不定的决定,愈发坚定。
——
浮生找到沈若华时,松一口气,还以为将她给弄丢了!
“王爷在寝宫等您。”
沈若华点了点头,默默地修补着自己被震碎的三观。
姐夫,小姨子,这朱玄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朱玄没有碰过姜檀,朱喜宝是谁的?
她若没记错,朱喜宝是姜檀亲生的?!
“你去哪瞎逛了?”魏毓上下打量她,确定没有出事,眉眼舒展。
沈若华抬头望着魏毓头顶,那一顶鎏金发冠都冒着莹莹绿光。
“你不再慎重考虑一下,换个口味试一试?”沈若华不知姜檀知不知朱玄与姜婵之间的事情。
她若是知道,能够忍受?
魏毓若有所思的望着沈若华:“你不会是撞见什么了?”
沈若华笑道:“没什么,就是看见有人在你头上放羊。”
“”
魏毓默了半晌,神色如常,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悠扬地望着远处云遮雾绕地山峦:“你错了,我只是想要谈一场ptoniclove。(柏拉图式爱情)”不会因为**背叛他,他就会放弃。
“”沈若华无语,望着他半晌,竖一个大拇指。
这个逼装的,给满分!
直到现在,她如何还不能明白过来?魏毓娶姜婵,势在必行。
夜宴开始。
沈若华是作为他的义妹出席,脸上遮着一块面纱。
诸位大臣与女眷已经入座,沈若华亦步亦趋跟在魏毓身后,坐在他身侧。下意识,她的目光落在姜婵身上,她素净面容上敷着一层薄薄的细粉,唇瓣上染着口脂,遮掩红肿的嘴唇。若不是她心不在焉,几次睨向朱玄,根本看不出异常。
朱玄坐在本家的席位上,他身边是空的,并未带姜檀出席。
朱玄沉默的饮酒,觉察到打量他的视线,抬眼望去,见到沈若华眼底弥漫着阴霾。
沈若华淡定的收回视线,却见到穿着绛红色锦衣玉带的君瑕,闲庭信步般姿态悠闲地落座。
君瑕目光幽邃的看向沈若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吩咐二白几句,便靠在椅背上阖眼养神。
而就在这时,魏毓右侧的福安,指使婢女将一碟红豆糕送去君瑕的桌案上。
魏毓见她盯着君瑕,低声道:“今日皇上会给福安、君瑕赐婚。”
沈若华眨了眨眼,托着腮,看戏。
君瑕抬眸望向她仿佛将她的心思看穿,神色愈发冷淡,敛目,看都不看碟子一眼。
福安见他没有直接扔了,留有一点余地,面上一喜,她起身走过去,站在他的身侧:“这是我亲手做的,寒月,你尝一尝。”
福安提着裙摆蹲着身子,挟一块红豆糕放在他的碗中。
“二白,撤下去,重置一副碗筷。”君瑕眼睛也未睁开一下,平静地吩咐二白。
“是。”二白利落的撤换下碗碟,顺便问福安:“公主,相爷不爱吃甜食,红豆糕您还要吗?”眼神儿却是瞟向对面的沈若华,见她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反而兴致盎然地看着故事进展,心里不知怎的竟开始冒寒气。
他日,主子开诚布公后,他用这身份招惹的莺莺燕燕,不知夫人会否对主子手下留情?
心下不由期待,又忍不住为君瑕点蜡。
福安脸色僵硬,看着君瑕不近人情,给她难堪,心底升起委屈。
她紧紧咬着唇,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气怒道:“不要。”
话一出口福安便后悔了,无论她做什么,他丝毫不在意,甚至无法引起他丁点的注意力。
想到此,她忽然泄气了。
二白麻利的将红豆糕端走,福安紧紧攥着拳头,他丢掉的并非一叠红豆糕,而是她的一片真心。
良久,福安深吸一口气,环顾一圈众人,嘴角扯出一抹笑:“寒月,我请求父皇待会为我们赐婚。”不等他开口,福安又退了回去。
一众看了福安笑话的人,恍然大悟,两人即将是夫妻,相爷不会拂她的脸面,看来是真的不爱吃红豆糕罢?
“不高兴?”魏毓垂目望着沈若华面前的碟子,一块红豆糕被戳成碎渣。
沈若华摇了摇头,只是刚才君瑕对她露出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她心中十分不舒服。
“我想吃黄金糕。”沈若华将红豆糕推到魏毓面前。
魏毓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安排人端来黄金糕。
沈若华咬一口,却觉得寡淡无味。眼见武帝与皇后偕同而来,她低声道:“我想回去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想见容韶。
“你不会是不想见君瑕赐婚?”魏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沈若华一跳,琢磨他话中之意,沈若华瞪他:“胡说八道!”
她对君瑕又无意,他与谁成亲,与她有何关系?
只是,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与容韶有一些相似的气质,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会让她不由自主在他的面具上,代入容韶的那一张脸。
魏毓见她踩到尾巴似的炸毛,高深莫测一笑,转头端着酒杯看着望来的姜婵微微一笑。
姜婵脸色一僵,勉强挤出一抹笑,又连忙低垂着头,心虚得不敢看他。
皇上与皇后入座。
百官叩拜。
皇上免礼后,看向楚文王道:“楚文王已及弱冠,与姜爱卿之女姜婵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甚为般配,朕今日为二人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
魏毓与姜婵谢恩。
圣旨一下,便无反悔的可能。
朱玄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鲜血顺着手掌涌出,他浑然未觉。
朱大人淡淡地看一眼,沉声提醒他:“这是在皇宫。”不是你能为所欲为之地!
朱玄冷着脸,拂袖离开。
这一幕小插曲,除了姜婵之外,并无人注意。
众人推杯换盏,恭贺楚文王与姜士渊。
这时,福安起身行礼道:“父皇,儿臣献舞一曲。”
席间所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见福安目光大胆,灼灼地望向君瑕。
皇后娘娘含笑道:“福安擅长舞蹈,正好今日恰逢楚文王喜事,便让她舞一曲助兴。”
武帝挥手:“准了。”
丝竹声起,福安步履轻盈身轻似燕,她穿着大红色绣金丝留仙裙,腰肢轻摆间裙裾飘飞,光影辉映下,熠熠生辉。
一曲舞罢,惊艳四座。
福安盈盈俏丽在殿中央,面颊绯红,明艳动人。
众人开口称赞,福安一双如烟水眸望向君瑕,只见他神色冷淡地看着她,眼中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在他的眼中,她跳的舞蹈似乎与舞姬别无二致。
武帝连道几声好,他问君瑕:“君瑕,你觉得福安跳得如何?”
君瑕眼皮微撩,淡漠地说道:“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助兴之事,有舞姬便可。”
大殿瞬间寂静无声。
福安愣了愣,当她回味君瑕话中之意,脸色惨白。
他竟将她与舞姬相比!
眉眼间的得意之色,消失殆尽,只剩下满腹羞辱与难堪。
武帝脸色一沉,虽有不悦,却也并未责斥他,只是对福安道:“你呀,性子直率,今后可要多加收敛。”他眼底闪过精光,笑道:“福安,君瑕的话,你可有听见?”
皇后不满君瑕堕她颜面,却也打着圆场道:“福安,你今后可要多听相爷的话,旁人就是想听他教导,也未必能够如愿。”
福安被点醒,喜上眉梢,立即向君瑕行礼:“君瑕哥哥,今后你定要多加指点,福安没有什么是不听你的。”
君瑕退避开,他穷身向武帝行礼告罪:“公主是君,微臣是臣,微臣不敢僭越。”
武帝沉默无言。
福安心直口快道:“如今我是君,你是臣,今后你我是夫妻,难道还要恪守礼规?”
“福安!”武帝脸色阴沉,斥道:“退下!”
福安心有不甘,可到底不敢忤逆武帝,只得回了座位。
武帝道:“君瑕,福安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朕倚重你,将她托付给你十分心安。”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容不得君瑕糊弄下去:“朕为你们二人赐婚,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