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贵妃的话,在尚家姐妹听来,宛若幽魂低语。
瑟瑟发抖。
却,不得不从。
她们已经因为自己的见识短浅连累了皇后娘娘,万一再被牵连到了家里,那便完了。
李安在人看不见的角度勾唇笑了一下,弯腰柔声问着:“还能站起来吗,实在不行我去替你们求求贵妃。”
尚轻颜泪眼婆娑,贝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李安,倔强地摇摇头。
“好。”李安还是用了些力气,带了尚轻颜一把,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尚轻彩已经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用祈求地眼神看向了姐姐。
尚轻颜怕然贵妃发难,将妹妹扶了起来,即使双腿发软,摇摇欲坠,还用自己作为支柱,撑着妹妹,防止她倒下去。
李安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劝不听,只看表面。
眼力劲没有,眼界也没有,现在吃了亏了,老实跟孙子似的了。
李安看着已经神志模糊的尚轻彩,直接挑了个较为折腾人的。
她不耽误时间,直接说:“那我们便从‘足容重’开始。简而言之,就是走路时要步履稳健,不可蹦跳不定。”
李安转身,打了个样子。
她的步伐轻盈而稳定,身姿笔直,眼神坚定而明亮,每一步都显得优雅而端庄,裙摆轻轻摇曳着,似步步生莲,仪态万方。
“开始吧,早点学会,早点结束。免得折腾到最后,受苦的是自己。”
李安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认为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尚轻颜面露难色。
换做平日,她可以相信自己能跟着做好,即使出错,也不是什么大纰漏。
多做几次就好。
可是现下,妹妹该怎么办?
尚轻彩骨子里就是个冥顽不灵的,仗着李安此时替她遮住了然贵妃的视线,冷啐了一口:“惺惺作态,装什么好人。”
李安笑了,借着抬手帮她整理乱了的发髻,衣领的动作。
用只有她们可以听见的话说:“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没脑子的猪,原来还没笨到那种地步。”
“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得看你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回去咯。”
李安口中的“走”字加重了语气,末了,大声补了句:“什么?尚二小姐竟然主动要加练一个时辰吗?”
尚轻彩顿时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李安生吞活剥。
她咬牙切齿,“……你找死。”
尚轻颜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妹妹,这是疯了吗?她的身子,哪儿还经得住加练一个时辰。
就算是为了赎罪,也不至于这样折腾自己。
“彩儿,你为何……?”
尚轻彩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姐姐,不忍再拖累她跟着一起受苦,只能咬牙忍下。
“姐姐莫担心,我还可以。”
李安懒得见她们姐妹二人情真意切,相扶相持,淡淡道:“既然尚二小姐如此好学,那便开始吧。”
立夏后的每一个晴天,阳光都燥热极了。
尚家姐妹在宫婢的看管下,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走在这条路上。
偏一步,被责骂;
歪一下,被责罚。
尚轻彩继被打肿的脸后,手掌心也被然贵妃的宫婢用树枝打肿了。
李安已经被然贵妃贴心唤到了闲庭里一起坐着。
品茗,聊天,空档的时候监督尚家姐妹两句。
“行不举足,车轮曳踵。脚不要抬太高,要像车轮那样贴着地面。”
“脚跟着地往前走,不是脚尖。”
“不行,再来一遍。步履蹒跚,一步三摇,成何体。”
李安现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凉爽,舒适,自在。
相反的,尚轻彩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加上晌午的阳光暴晒,晕厥了过去。
尚轻颜哭哭啼啼地求着然贵妃高抬贵手。
然贵妃也看了半天的乐子,大方地抬了抬手,让人把晕厥过去的尚轻彩抬回了皇后的渭昌宫。
乐子人都撤了,闲庭里只剩下了李安的然贵妃。
所有人都散了,唯独没有让她一起走,这是要跟她秋后算账了。
然贵妃依旧慵懒地倚着石桌。
她不开口,李安就继续装傻,没吃的上午膳,正好用然贵妃的点心垫吧。
然贵妃瞧着她装傻充愣的模样就来气,朝着宫婢递了个眼神,直接把石桌上的各种点心水果,全部端走。
“吃,就知道吃。”然贵妃睨着她,“没什么要跟本宫说的?”
李安喝了口水,咽下去嘴里最后一口的糕点。
才开口说:“安儿这不是等着娘娘您先开口嘛。”
说完,给然贵妃咧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然贵妃惊愕:“你那么怕渭昌宫那位,却不怕本宫?若是本宫今日只是看个热闹,不出手帮你,你该如何?”
李安怕的,都怕。
可是相较于皇后的阴招,然贵妃这样明着来的,反而让她没那么畏惧了。
“娘娘也许不会帮安儿,可是尚二小姐的言辞,侮辱了圣上对娘娘的宠爱之情,娘娘不会放过她的。”
然贵妃一生,除了宋辰光,最在乎的便是那位皇权至上的,大宋皇帝宋乾岭了。
李安狼狈地叹了口气:“早晨请安的时候,安儿就看出来,娘娘对安儿没有敌意的。倒是皇后那边,搞得我心里没底了。”
然贵妃冷哼,“你也是个软骨头。”
李安看她。
然贵妃:“你背靠镇国侯府那么大的权势,不知道利用。对她崔氏一族畏畏缩缩,丢人现眼。”
李安何尝不知道自己娘家在大宋的地位和权势。
可是,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把年迈的祖父再给惊着了。
若是,她的父母还健在人世,她大可以肆无忌惮,做个像尚轻彩那般嚣张跋扈,无所畏惧的大小姐。
然而,她不能。
李安端坐着,不再嬉皮笑脸:“祖父年纪大了,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能回去给他老人家养老就更好了。”
可是宋竟尧的身份特殊,他若是跟着她一起离开京都,去了蜀中。
哪怕他们再没有夺权的意思,在外人看来,也不会有人信了,何况皇室。
她在等两年后,也在等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带着宋竟尧离开的契机。
然贵妃像是第一次认识李安,“本宫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安外头:不一样了?
或许有点吧,比以前想的多了。
李安绉了个由头:“阿尧不就是这样,与世无争。近朱者赤罢。”
“呵。”然贵妃冷笑,“没出息的东西。得亏没嫁给辰儿,不然也是拖累。”
李安听着这话,顿时不开心了:“娘娘,你们都知道二殿下当初要娶的是我?”
然贵妃白了她一眼,没接这厢话茬儿,“你当真不会帮着阿尧夺权?”
李安微愣,瞬即明白过来,“当真。”
“即使他要呢?”
“他不会的。”李安笃定道。
然贵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倒是把李安看得心虚了。
她喏喏改口:“若是哪天他真的动了那个心思,我也相信他是因为自己有能力去争取,而不是要踩着我蜀中一族去上位。”
“他,不是那种人。”
李安这句话,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