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应婉儿笑够了,李安才抬头看她。
原来当年的西域宠妃名叫迦娜,想必应婉儿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只不过她记得应婉儿是桂安宫太妃身边伺候的宫女,现在本人却说是迦娜宠妃宫里的宫女。
有出入,还很大。
若是应婉儿说的都是真的,倒是真的很可怕。
西域教会的手段惨无人道,用如此歹毒的方法炼化婴孩的身体。
这哪里是培养圣子圣女,分明是在害人,且手法残忍。
李安想到上一世的自己死前所受的折磨,已然是痛苦难言,不堪折磨。
圣子圣女一路成长,被毒草毒物每日浸染侵蚀,生死难料,其中磨难的除了身体,还有意志。
单论这一点,李安还是由衷佩服应婉儿的。
即使对方将这段过往描述的风轻云淡,可只需稍加思索,便知其中恐怖滋味。
应婉儿坚持了十几年的折磨,终将摆脱炼狱,却只差一步。
不甘心,是个人都会如此。
理解。
“后来呢?”李安想继续听她说下去。
应婉儿问她:“现在不怕我了?不怕我杀了你?”
“怕的。只是故事也要听完,我不喜欢有始无终。”李安礼貌笑着,“想必母亲,应该会满足儿媳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应婉儿不在意她的拿乔,沉默片刻继续了当年的荒唐故事。
那年,她在华裳宫伪装了半个月,每日看着宋乾岭是如何宠爱迦娜,又是如何不顾一切也要将最好的都给她。
只要能博美人一笑,只要迦娜开口,哪怕提出来一同上朝,怕是宋乾岭都会同意。
应婉儿在暗中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可笑至极。
一个女人而已,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而已,就可以把一代天骄哄骗的团团转。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不用喂养毒物,也不用战战兢兢的活着。
瞧瞧那些在西域耀武扬威的使臣,在大宋朝皇帝面前,连条狗都不如。
那一刻应婉儿才感受到,原来成为圣女,不仅可以摆脱过去,获得自由,还有权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
偏偏有人不稀罕啊!
迦娜万千宠爱于一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珠宝玲珑,大宋皇帝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她依旧不开心,不愿意接受。
整天苦闷着一张脸,说好听点是圣洁的冰美人,可在应婉儿的眼里,就是不知好歹,惺惺作态,全是假的!
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若是真的没有旖旎心思,当时国宴献舞时,又何必故意将面纱落下,抢占先机。
是的,迦娜是故意在献舞的时候将面纱弄掉的,根本不是意外。
应婉儿看见了,迦娜趁着转身抬臂的舞蹈动作,松开了拉开了面纱的绳子。
在转身抬眼的那一瞬间,面纱恰巧掉落,天人之姿入了宋乾岭的眼。
那冷若冰霜,又风情万种,含情脉脉的一眼,误了当时多少男人的心。
应婉儿当时还替她担心,紧张不已。此番献舞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她会不会受到惩罚?
连带着晚上回去,她都替迦娜战战兢兢,一整夜都陪着她,如履薄冰。
可是不过一夜而已,二人的身份和地位,乃至结局,开始翻天覆地。
迦娜被大宋皇帝看中,确认为圣女,并纳入后宫,赐华裳宫。
而应婉儿失去了圣女身份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明白,更不甘心,于是躲藏了这么些时日,还是没忍住,撕开伪装的面具,与迦娜对峙。
问她为何如此?
迦娜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可一世。甚至坦言道,她就是故意的做的这一切,还威胁应婉儿,尽早离开华裳宫,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否则,她会让大宋皇帝,杀了她!
应婉儿目眦欲裂,更多的人不可置信。
从小一起苟活到大的伙伴,竟然真的会为了荣华富贵要杀了另一方。
即使心中再多不愿意不甘心又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应婉儿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西域教会,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回去,不可以死。
于是应婉儿妥协了,她离开了华裳宫,混进了距离热闹的华裳宫很远的桂安宫。
漂亮的一张脸,美得不像话,沉默寡言,还调弄的一手好香料,太妃非常喜欢她。
她在桂安宫除了伺候太妃的老嬷嬷,便是她最受宠。
跟在太妃身边,也学会了不少中原的东西。
尤其那句俗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应婉儿生来便不是俗物,老天爷若是待她不公,那她便逆天改命。
摸透了宫里的一切,在一个晚上,她在半路用迷香勾住了醉酒后准备前往华裳宫的宋乾岭。
席天慕地,在宋乾岭身下一晌贪欢。
碍于面子,大宋皇帝也觉得丢人,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在野外与一个宫女苟合。
但是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他只能随手给了个秀女。
世人都以为宋乾岭当时没有给她赐避子汤,所以她才成功怀上了龙种。
并不然,她可是从万千毒物里饲养长大的,避子汤那点点寒性,根本上不得台面。
一次不保险,为了以后,为了权力,于是她胆子更大了,甚至经常瞒过禁卫军,潜入养心殿,明目张胆地占有大宋皇帝。
抓不到人,看不清脸,大宋皇帝只认为自己是做了旖旎春梦。
皇天不负有心人,应婉儿在一个月后,终于怀上了孩子。
而没多久,华裳宫那边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与迦娜的万千宠爱,众星捧月不同,应婉儿依旧小心翼翼,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怀了龙种。
每日任劳任怨地伺候着太妃,私下给自己制药养胎,直到肚子里慢慢大了起来,瞒不住了,才装作后知后觉。
太妃命人将此事告知了大宋皇帝,那边除了意外更是觉得恶心。
一个宫女竟然怀了他的子嗣,简直是皇室耻辱。
他本想派人过去,将人除之。
可是却被得知消息的迦娜给拦了下来,劝说大宋皇帝莫犯杀孽,会降罪在他们的孩子身上的。
这才让宋乾岭作罢。
应婉儿本想感激迦娜的救命之恩。
“你猜,迦娜当时对我说了什么?”
应婉儿突然问道。
李安怔了一瞬,而后摇头。
应婉儿冷笑,“我从未如此感激过她,是她的一句话保全了我和阿尧的一条性命。可也是她的那句话,让我对未来的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和祈盼。”
“迦娜对我说:‘把孩子生下来,他会像你永远屈居我之下般,卑劣地活在我的孩子光环之下。’”
“那一瞬间,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嫉妒,我甚至觉得是迦娜指引了我,点醒了我掩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面。”
“从那刻开始,我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希望过迦娜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活到她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应婉儿站了起来,阳光投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她一袭粗布衣裙走向华裳宫的寝宫。
漆黑的长发遮掩不住她冰冷的目光,每一步都仿佛是在散播着一种无形的戾气。
李安随着她的步伐,停在了寝宫内室的门前,此刻二人之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应婉儿问:“知道十九年前的中秋宫宴的那一晚,这里死了多少人吗?”
她自问自答:“三百七十六人。血流成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