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和努尔趁着夜幕沉沉离开了崔府。
“大仇得报,感觉如何?”
努尔与李安并肩走着。
他的步伐很大,却慢了半步。
垂着眸子,看着还在擦着匕首的李安。
“感觉一般。”李安将匕首收好还给了努尔,才又说道,“这可算不上仇,顶多是私人恩怨。”
与上一世的惨烈相比,的确算不上大仇。
“我以为你要直接杀了她解恨,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折磨人的法子。王妃不负在外威名。”
李安直接在努尔小腿上踢了一脚:“圣子也不遑多让。”
“那种幻术,是不是你们西域,人人都会?”
努尔个子很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神闪退了一下,才笑着开口:“王妃真的当西域秘术是地里的大白菜吗?”
李安也跟着笑了,“就是好奇,当初在鬼市,我是怎么中幻术的,又是何人对我下手。我这脑子清明了七七八八,依旧想不起来。”
“方才看你给尚轻彩下幻术,跟吃饭似的简单,搞得我真以为跟大白菜似的,人人都会呢。”
努尔摩挲着手指,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李安又问:“你确定尚轻彩那边不会出问题了?”
努尔歪着半边身子,将手臂搭在了李安的肩头,俯身贴了过去,“这是不信任努尔?”
李安嫌弃地用用一根食指,抵在努尔的额头,将他的脸推开:“哪能啊,圣子说笑。”
“那便等着看好戏吧。”
李安想想尚轻彩未来的日子,不禁心情大好。
而尚轻彩那边,脸上身上,多处地方沾染了透明疙瘩里的疱水。
而她本人却感觉不到疼痛,甚至再也发现不了异样。
她的记忆被篡改,她的世界里李安的存在被抹去,除了她自己幻想的模样,只剩下宋辰光。
宋辰光是她的恋人,是她心心念念的未婚郎君。
尚轻彩把幻想出来的出双入对,当成了现实。
她与二殿下两情相悦,还许诺她十里红妆,今生只娶她一人。
几个月后,大雪纷飞,天气寒凉,年关已过。
京都城也迎来了一场喜事。
朝廷里两位官员的子女结为连理,宋辰光代替圣上出面祝贺,陪同男方一道接亲。
福禄寿喜,喜结良缘,接亲仪仗浩浩荡荡。
细雪蒙蒙,礼乐齐鸣,如同一幅古画,充满了诗意和祝福。
却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疯癫女子。
她面部溃烂流脓,散发着阵阵腥臭。
她将自己打扮得很美,甚至穿了一身鲜红嫁衣。
那女子急切地拦住了接亲的队伍,殷切地望向了骑在骏马上的伟岸男子。
“二殿下,你终于来娶我了?”她的声音又惊又喜,“可是你走错了,这不是去往我家的路。”
宋辰光眸色晦暗,完全不认识这个疯婆子。
又不想因为自己毁了人家原本热热闹闹的婚礼。
像是看死物一般,狠厉地扫了那女子一眼,便命人速速将人处理了。
尚轻彩见不得自己的心上人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疯了一样挣扎着。
“二殿下,你说好要娶我的。”
“辰郎,辰郎!”
那女子浑身恶臭,面目生疮,旁人接近不得,生怕被感染。
虽用兵器阻拦,却始终抵不过她的横冲直撞。
疯女人冲向了新娘子乘坐的花轿,吓得众人和轿夫手软脚软,险些要将新娘子摔出去。
“这是我的花轿,这是辰郎来娶我的花轿,让我进去……啊!都滚开!”
“为什么要阻拦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坐在我的花轿里?”
“二殿下,说好只娶我一人呢,这个贱人勾引了你是不是?”
“我帮你杀了她,你娶我好不好?”
疯女人说话颠三倒四,明明形容枯槁,行动却迅速果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宋辰光不想自己陷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里,直接飞身下马。
一脚踹在了那疯女人的身上,将她踹飞了在大街上。
褐色腥臭的血从口中喷出,污染了皑皑白雪。
那冰凉的雪点扑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冠玉一般皎洁温润的脸庞上。
向来风光霁月,意气风发的二殿下,少有的在世人面前露出了阴毒,睚眦必报的狠厉神情。
他面色铁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疯女人。
他好像认出来这是谁了。
镇西将军的小姐,尚轻彩。
原来这种恶心的脏东西,依旧对她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怎么还没死,这种恶心的东西。
尚轻彩身体颤抖着,疼痛蚀骨,却没有意中人的眼神刺痛伤人。
“辰……郎……”她轻声细语地喊着他,他是怎么了,说好长相厮守的呢,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她在家里等了这么久,就等着今天他来接她。
明明她才是辰郎的新娘子啊,为什么会被别的女人抢走?
一瞬间,尚轻彩满怀倾慕的眼神,变得恶毒狠辣,直直地望向了新娘花轿。
是那个贱人,只要那个贱人死了,她的辰郎就会娶她了!
宋辰光心道不好,不等尚轻彩有动作,他已经反手抽出身后侍卫腰间佩刀。
不过是一道寒风凛凛,血溅满地。
不等人再看,一件宽大的锦绣华袍已经将满地疮痍遮盖干净。
宋辰光背着迎亲队伍,声音冰凉,赛寒雪:“吉时将近,莫耽误了时辰。”
佩刀还在滴血,他随手丢给了侍卫,翻身上马。
浩浩荡荡的队伍越走越远,茫茫飞雪天地间,只剩下一抹灼热的目光,逐渐消散。
宋辰光用来遮丑的外袍覆盖在尚轻彩的身上,她不明白为何心爱的郎君要置她于死地。
衣裳是热的,还残留他的温度,上面隐隐留下的味道很快便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给浸染。
喉咙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流着血,将身下的积雪融化,染红。
辰郎……为什么……
直到再也看不见接亲队伍的身影,尚轻彩的眼角有晶透的眼泪划过。
辰郎……回来看看我,我好痛……
“梦该醒了,尚二小姐。”
一双绣鞋冬梅绣花鞋出现在尚轻彩的眼前。
她撑着最后的力气抬起了眼皮。
那是一张皎若明月的脸,扬着宛若阳春的笑,盈盈水眸里噙着的却是寒冬腊月冰冷刺骨的寒意。
在她油尽灯枯的最后一瞬间,被封印的记忆潮水般汹涌翻腾。
李安!
“是……”你!
她终究是没有机会喊出了这个名字。
到死,她都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她骄傲了十六载的人生,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尤其是期期艾艾了数月的情义绵绵,全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在那个人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恶心人的死物。
她难道真的……错了吗。
尚轻彩死了,死在了宋辰光的刀下。
而她的死也无人知晓,只当是她又偷跑出去,失踪了。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将那个当街拦亲,对当朝二殿下示爱的疯女人认回去。
更没人看见,那日一个撑着红梅油纸伞的女人,目睹了所有过程。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