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夏侯欣身着素袍与她的孩子们一起来到「落霞宫」西郊的坟地,那里埋葬的全是「落霞宫」的影卫们。穿过座座老旧的坟包,夏侯欣来到了一处偌大的新坟包面前,里面埋葬的是前日因她的糊涂而丧命的影卫。
双腿重重地跪在蒲团上,夏侯欣面如死灰,对着墓碑淡淡道:“我夏侯欣鬼迷心窍,害死了诸位,今日特来忏悔......望诸位早登极乐,来世找个好人家,莫再当影卫了......之后三年,我会日日夜夜在此忏悔,以抵消我的罪孽,也期望诸位能够原谅我!”
说完,夏侯欣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竟磕出了红印。
邓书悦、柳华之、邓语堂三人,跪在夏侯欣的身后,他们心中也万般自责,自责为何当初未看出母亲的心思,做出此等错事,如今他们一家人在「落霞宫」已丢尽了脸面,真真是抬不起头了。如今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此地忏悔,超度枉死的影卫们。
四人跪在影卫的坟前,口念《太上救苦经》,专心致志,以慰亡灵。
夏侯懿推着自己的老父亲,与老母亲一起,站在坟场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甚是复杂。对于夏侯欣的处罚,已是属于偏爱了,若是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已被酷刑折磨得不成样子,亦或者死于酷刑。
夏侯懿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的大伯,夏侯端炎。
“父亲,儿子有一事想问您!”
“什么事,说吧!”
夏侯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与我大伯夏侯端炎,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侯端木缓缓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终是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也该让你知道这件陈年往事了!”
夏侯端木细细地说着:“当年你祖父祖母已过而立之年,仍然膝下无子,认为是不能生育,所以就在外收养了一名弃婴,为他取名夏侯端炎,并对外宣称,是他们的亲生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待你大伯很好,如同对待自己亲生的一般,而你大伯也争气,不光乖巧懂事,在武学上也是很有天赋的!许是他们的这份爱感动了上苍,在你大伯十一岁时,你祖母便怀上了我。
他们是老来得子,对我自然是分外宠爱,渐渐地这份宠爱就变成了我与你大伯的矛盾所在。随着年岁增长,你大伯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三十多岁不成婚,跑去外面领养了一个男孩。起初,你祖父祖母与我都认为那是你大伯在外的私生子,后来发现并不是,只因长得不像。而那个孩子,我猜想应该就是邓之伦。
「落霞宫」的规矩是传嫡传长的,而你大伯在宫中的身份依旧是你祖父祖母的嫡长子,我只是次子而已。也就是说,这个「落霞宫」宫主的位子,本就是你大伯的。”
听老父亲这么一说,夏侯懿着急了:“难道父亲真如邓之伦所说,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
“懿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呢!”林瑾雯听不得任何人说自己丈夫的不是,就算是她儿子也不行:“「落霞宫」虽做的是人命生意,但是对未来继承人的人品那是极具考量的,怕的就是心思不纯,最后带着整个「落霞宫」走向覆灭!你大伯他德行有失,与一个有妇之夫有染,最后被发觉,他杀了别人全家,也包括那个男人。”
“什么!”夏侯懿大为吃惊,还‘有妇之夫’!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林瑾雯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见对方并未阻止她,索性就全说了出来:“索性,他最后还有点良知,留下了那个男人与她妻子的孩子,最后抱回宫中,收为义子!
你大伯的行为有悖人伦,让你祖父祖母万分失望,幸好那时,我与你父亲已成亲,且腹中已有了你大姐,也让宫中粘了点喜气。虽然他杀了那孩子的全家,但对那孩子是那是真的好,好到让我们怀疑那就是他的亲生孩子。
许是因为你大伯德行有失,你祖父祖母就将这「落霞宫」的宫主的位子传给了你父亲,你大伯也因此就病倒了,最后郁郁而终,而他收养的那个义子也不知去向。”
夏侯懿听完,只觉真真是造化弄人,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纠葛,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但这也不能证明这孩子就是邓之伦呀,于是又问道:“父亲为何觉得,那孩子就是邓之伦?”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带着一阵凉意,夏侯端木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摆,淡淡地说道:“在这世上,除了我与你母亲,就只有那个孩子知道这其中的原由,那天他说得头头是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夏侯懿点点头,也觉得是这样。忽然间,他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那他也知道,是大伯杀了他亲生父母全家?”
“那个时候他才一岁多,理应不知道!”夏侯端木垂眸道:“再说这事有辱脸面,「落霞宫」内是绝对不允许的。”
是呀,违悖阴阳,败坏门楣,委实丢脸!夏侯懿不禁感慨:难怪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听人提起过有关夏侯端炎的事,只知有这么个大伯。
......
午后,夏侯懿又来到 「栖竹轩」寻找陈慕青,他觉得自己因修习 《天觉神功》而忘记了与陈慕青两情相悦的时光,心中觉得委实对不住对方,于是就想多亲近亲近,希望那种感觉能够尽快找回来,弥补自己的缺失。
夏侯懿来到「栖竹轩」大门外,见凝秀正在与其他仆人一起打扫着庭院,于是便走了进去,问道:“你家姑娘此刻在做什么呀?”
凝秀看了一眼屋内,斟酌道:“少主来得真不是时候,姑娘此刻在午睡!”
“哦!”只见夏侯懿欢快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随即眼眸一转,说道:“那我就在这等她午睡醒了,说两句话再走吧!”
说完,夏侯懿便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孤独地等着,神色有些许落寞。
凝秀在一旁看着,心下不忍,便悄悄走进里屋,来到陈慕青身边。只见陈慕青并不是在午睡,而是侧躺在软榻上看着话本,脸上笑意满满,看来是看到了有趣的段子了。
凝秀轻轻走到陈慕青的身边,唤道:“姑娘!”
陈慕青瞧了凝秀一眼,见对方神情有些许奇怪,便问道:“你怎么了?”
“少主来了!”凝秀悄声道:“我照姑娘之前吩咐的,说您在午睡,让他改日再来,没想到,少主说要等您......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走了!”
“哈~”陈慕青心中咯噔一下,话本也不看了,直接站了起来:“怎么这么死心眼!”
“姑娘!”凝秀回想着「落霞宫」少主那落寞的身影,觉得有些可怜:“我看少主怪可怜的,姑娘不如就出去见见他吧!”
听见凝秀这么说,陈慕青不悦道:“凝秀,你怎么向着他说话,究竟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
“自然姑娘是我的主子!”凝秀赶紧回答着,因为她知道自己话多了。
“别管他,总之我今天死活也不出去!”陈慕青又拿起话本躺在软榻上,不满地说道:“我不信他还敢留在这里过夜!”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夏侯懿未能等到陈慕青出来,反而迎来了阵阵秋风,透着深深的凉意。这时,凝秀跑了出来,对夏侯懿说道:“少主抱歉,我家姑娘睡过头了,现在才起,但此刻天色已晚,孤男寡女不便晚上见面,还请少主明日再来吧!”
“我......”夏侯懿本想说这院儿里这么多人,不算什么孤男寡女!而且,他与陈慕青已有夫妻之实,已不是什么普通男女,是等同夫妻之间的关系。可又想着他们并未成亲,说这样的话,只会有辱对方的名声,于是只好作罢:“......行吧!但日后莫要再睡过头了,不然晚上怎么睡得着!”
“是!”凝秀答应道:“奴婢稍后就与姑娘说说,少主慢走!”
夏侯懿颔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栖竹轩」 。
......
凝秀走进里屋,来到自家主子身边,正打算说什么时,陈慕青先一开口问道:“走了吗?”
“少主,已经走了!”
只见陈慕青顿时松了一口气,人也松快起来。凝秀不解,为何自家主子会这么抵触「落霞宫」的少主,毕竟那是她未来的夫婿。
“姑娘,你为何不肯见少主呢?”
陈慕青神情自若道:“我不喜与他在一起,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适,无话说!”
凝秀诧异自家主子的想法,赶紧说道:“姑娘,您不能这样,您只有嫁进「落霞宫」才能改变我们在流诸岛的处境,您得考虑夫人呀!”
陈慕青一愣,惊觉自己怎么把来这儿的目的给忘了,难不成是在这儿住得太舒心了?
陈慕青明白,即使自己再不喜,也得装作喜欢,只有这样自己与母亲才能扬眉吐气,才能过得风生水起。陈慕青突然有些怀念未失忆时的夏侯懿,因为那时的夏侯懿对她承诺过,只要他与心爱之人成婚,就会给她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帮她自立门户。
可如今夏侯懿把与她心爱之人的点点滴滴全忘了,甚至把她当成了与他相爱的炉鼎......
一切都变成了泡影,难不成只有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才能换得与母亲的扬眉吐气吗!陈慕青此时真的好希望那位炉鼎还活着!
......
秋风萧瑟,寒气袭人!夏侯懿一人走在回木犀院的路上,他并未让墨一跟着,只因想独自一人走走。
一路上,夏侯懿一直思索着方才在「栖竹轩」的事,他品味得出是陈慕青不愿见自己,但他委实想不出究竟是为什么!若是怄气自己忘了她,但他这两日以来一直都是积极主动的,就算是再与自己怄气,也该消停点了,为何越发厉害,甚至不愿见自己。
夏侯懿觉得,曾经他俩也是两情相悦,即使自己忘了,她也不会忘,态度不应该是这样,难道是当初给自己当炉鼎并非自愿?可《天觉神功》修习之苛刻,不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之人是练不成的,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难不成炉鼎不是她!
“不!不!不!”夏侯懿被自己的这一想法给吓坏了,自言自语道:“父亲母亲怎么会骗我呢,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一定是我哪儿做得不对,惹慕青生气了,一定是这样的!”
夏侯懿自我安慰着,竟不知已走到了木犀院,来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夏侯懿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卧房,不知不觉眼前出现了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影,只是看不清面容,但他能感觉得出自己是欣喜的,而黑影也是开心的。
人影将他拉到了卧室后方,那里有一间小屋,上着锁!
夏侯懿记得,那里曾经是一处库房,是专门用来存放自己收集的一些小物件的屋子,但感觉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时,眼前的人影消失了,夏侯懿一时竟然觉得有些不舍。他缓缓走进那间小屋,摩挲着上面的那把锁......
手指轻轻一弹,门锁开了,夏侯懿便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夏侯懿呼唤道:“墨一!”
“主人!”墨一落在小屋外,并未进去。
“去找些蜡烛来!”
墨一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屋内,神情有些奇怪:“是!”
......
片刻不到,墨一就拿来了一大把蜡烛,点满了小屋的角角落落。
夏侯懿看在眼里,忍不住腹诽道:这墨一最近怎么了,不仅涨了脾气,人也变得奇奇怪怪!
墨一点完了蜡烛,就出了小屋,顺便关上了门,只留夏侯懿一人在小屋内,独自欣赏。
夏侯懿环顾着小屋的四周,除了一个衣柜与书桌完好以外,其余全是乱七八糟的破箱子,烂凳子。奇怪的是那些破箱子烂凳子上面积满了灰尘,而衣柜与书桌却干净,这引起了夏侯懿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