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苦笑声刚落,老翁的笑声已然传来:
“哈哈哈,老朽可还记得与小友初见时,小友小小年纪却已是闻香识茶的高手,虽身处敌营却依然锋芒毕露,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老翁的话似有魔力,也或许是锋芒毕露和意气风发二词对现在的萧鸿来说太过讽刺,又或者是萧鸿的身体已近极限,
萧鸿有种不真实的晕眩感,一道道光景突兀的在萧鸿的脑海中浮现,
百花楼,将军府,萧家军军营,落雪城的街道,草原的壮阔,百禽宴的奢华,萧鸿从小到大的经历好似都出现了。
那长枪银甲,高头大马,龙吟声起,何等风华,又是何等锋芒毕露,意气风发。
迷迷糊糊中,萧鸿嘴角勾起了笑意,这些画面对萧鸿来说无疑是美丽的。
然很快萧鸿脑海中的画面疯转,那一页页的草长莺飞,艳阳高照如同流星飞逝,画面开始变得阴暗。
落雪城街道里,时不时盯着他的暗探,花楼里对他别有用心的姑娘,哪怕将军府中都有那笑里藏刀的暗子。
迷糊中的萧鸿,脸上笑容消散,一抹狠厉显现出来。
但很快那抹狠厉便也褪去,痛苦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脸。
因为此刻他脑海中的画面,已然是黑色的乌云,残破的城墙楼房,满地的残肢断臂,血红的河水,到处是那断剑碎甲,突然一把大火不知从何处烧了起来,救我,殿下救我,啊!惨叫,鬼哭狼嚎,绝望,是绝望!
已经虚弱不堪的萧鸿竟好似有了气力,开始挣扎起来。
可就在这时,老翁的声音再次出现:“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小友现在可否再品!”
老翁的声音像是酷热的沙漠中突然发现的清澈河流,让萧鸿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而第二杯茶也不知何时,已被小白叼着朝着萧鸿送了过来。
茶水再次入喉,这一次血腥味淡了许多,有了一丝茶香。
“小友如何?”
老翁的声音传来。
然而这一次,萧鸿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原本昏暗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
老翁没等到萧鸿的回答,在洞中也没了动静。
时间点滴而逝。
终于在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萧鸿开口了:“此茶是血的味道。”
三息过后。
一直没在发出声响的洞穴中再次传来老翁的声音:“小友口中鲜血未凝,坏了茶味。”
然这次萧鸿脸上已不是上一次喝此茶时候的苦笑,面容中满是惨然:“方才今生种种浮于脑海之中,如同再历一遭,期间各种困惑,竟豁然开朗,原来过往种种,不过是我年少轻狂,自恃其才,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竟还自诩正义,惹得天下刀兵四起,陷万千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更使得身边人接连遭罪,丢了性命,全然是我之罪过,痛心疾首,饮水饮茶皆入饮血,萧鸿愧悔!”
萧鸿话音刚落,老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多了几分严肃:“小友,倘若再来一次,你当如何?”
闻言萧鸿惨笑道:“如今筋骨尽断,神医难治,谈何下来一次,只是天下因我……”
“萧鸿!回答我!”
老翁打断萧鸿的声音,这一次无比严肃。
而听闻此言的萧鸿心脏猛然一震,瞳孔收缩,收起了惨笑,虚弱却又无比认真到:“方才回望生平,已觉察出许多蛛丝马迹,我愧对萧家忠烈名节,然我也非愚忠愚孝之人,夏勤手段卑劣,残害忠良,用计使我起兵乏夏,从而坐收渔翁之利,然他虽是罪魁,却非唯一祸首,夏誉昏庸,朝廷腐败,使得身边尽是夏勤之人而不自知,使得天下百姓,苛税繁重,若我这次不死,有幸能站起来,必拨乱反正,推翻大夏,谨记今日口中血腥之味,严查贪腐,兴百业,施仁政。”
萧鸿说罢,山洞口,老翁缓缓走了出来,他依旧是满头白发,可似乎脸上的皱纹却比之当初淡了些许。
“小友,记住你今日所言,老朽望日后人人都能品上这天痕山细叶茶,而非那大官收刮民脂民膏后的享受。”